|
擊球入袋
曾宏
在檯球桌邊﹐繞來轉去
只是為了把那彩色的球
擊入袋中﹐我們的心
憋成一根球杆
被發潮的手
握緊
瞄準﹐屏息﹐出擊
這一切都是為修煉一種境界
學習再學習﹐而時間
是那彩色的球
嘩嘩碰撞?
滾進詩歌
擊球入袋﹐這就是一首詩
每一次撞擊﹐都帶來
喜悅或遺憾﹐就像每一次
雨打黃昏﹐星辰跌落
都會帶來對光明的遙想
和對黑暗的傍徨
多麼想
──獻給我的老祖母
我多麼想天天都擁抱你
多麼想時時都對?你的寂寞
說話﹐多麼想梳理你那
紛亂的頭髮﹐像愛撫一隻
撐起我一半人生的翅膀
事關重大﹐你留在我視線上的
日子已越來越少﹐可我總是
借口太忙﹐在空閑的時間裡
我朝?理想遠眺﹐偏偏看不見
近在眼前的最現實的而孤單的你
多麼想﹐這句話在我心裡深埋
同時我又把它當作一首歌
在嘴邊哼唱﹐這一切顯得多麼虛假
可整個世界都在其中鑄造
呵我至親至愛的人哪
槍
多少年來﹐我不斷地
夢見或想起槍
長槍、短槍、衝鋒槍
端?槍的姿勢和
遠處晃動?的人影
我在整個的下意識裡
瞄準﹐扣動扳機﹐歡呼而起
無論在床上、廁所、公共場合
我經常都身陷在殺戮的戰場
在眼睛裡﹐一片飄飛的落葉
都能化成熊熊燃燒的火海
尖嘯的槍聲﹐在腦子裡
像夏天鳥鳴般清晰
飛往我不可知宿命的棲息地
那裡﹐慾望像女人衣裳
被粗暴撕裂時所發出的聲音
讓我身體的一部份發麻、顫粟
我經常迷失在這種人性裡
並且總是在一陣掙扎過後
把槍當作枴杖﹐返回和平
每天早上
那些老女人的歌舞
(一臺破收錄機
七八隻爛腰豉)
在六時三十分﹐準時地
從我家正對面的公園裡
出發﹐穿過玻璃和窗帘
把我那可伶的睡眠
殺死在溫暖的床鋪上
這個公園曾是我家的驕傲
它畔?閩江把綠樹和鮮花培養
它像那些老女人一樣
曾產下一個個活潑可愛的童孩
可如今﹐它已絕育
像那些神經質舞蹈?的老女人一樣
四處荒草、破瓦、爛石牆
但還是張揚地敞開乾巴的乳房
每一天清晨﹐我都要受到
這種美好的殘忍殺害
死去活來﹐卻永無伸冤的日子
我們本來有一個優美無邊的自然
可是我們大家日復一日地迫害它
把少女細嫩的肌膚打磨成一張張
沙啞的鼓皮﹐像那些老女人一樣
每天都殺死一次我那憤怒的睡眠
敘述﹕我愛上照片上的你
-- 給被塔利班逮捕的英國女記者伊凡娜-萊德麗
起初你只是一個新聞裡的人物
由一些文字構成
一堆骨架和零星的消息
沒穿衣服﹐在我大腦裡
甚至不存在你這個所謂的人
後來有了你的照片
在網絡間搖晃﹐在屏幕上
受熒光的影響﹐特別亮
亮得有些模糊﹐所以
我一招手讓你下來
躺在我電腦上﹐作牆紙
稍稍調低亮度後﹐我感到
你還是很實在的﹐象一隻
金發的豹子﹐老一點的
不過很可愛
儘管嘴脣上了口紅﹐我還是
能看到它原先的濕潤與潮紅
它親過丈夫和孩子﹔眼瞼下
似乎有些許折皺﹐額上有
抬頭紋﹐另有一些斑跡
這都讓我有點喜歡起來
說明你是經過一些歲月的人
這樣的人又經歷了大事件
開始了又一個美的驚險
決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這兩三天﹐我打開電腦就看見你
每回看見你又增加了一丁點兒感情
看得次數越多﹐就越發現
你在悄悄潛入我的家庭
這其中沒有任何理由可以說明
眼下傳言說﹐你也許會被判死刑
也許在一周後會被釋放
真實的肉體的你會出現多種可能
而照片上的你﹐因為我的愛
將留存下來﹐在我的心裡奔馳
一種境況
在下午二點到四點
這段時間裡
至少有半個小時
在不知覺間
逃走了
它從哪裡走的
朝哪個方向
它拐過牆角﹐穿過
門縫﹐沒有半點聲息
或者有聲息
像一枚硬幣
滑下破洞的褲袋
因為我們在走
我們聽不到
同樣
我們在喘息
在打鼾﹐那半個小時
拍拍它的屁股
甚至很響地吹了聲口哨
轉身就走
對於它﹐我們並不重要
我們身陷在某種境況中
不能自拔﹐而它
真正的自由者
一扭腰肢就能隱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