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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零二年的社會學
廖偉棠

呵﹐憤怒還需要更大嗎﹖
罵人還罵得不夠
- 柏樺



一八二三年﹐拜倫發言﹕
“請說說在那海峽中
現在是什麼潮流﹖有的死﹐有的飛﹐
  有的擱淺大陸﹕只怪時光把人催。”
但沒有什麼的﹐時光還在拷問這一切﹐
沒有什麼的﹐獄卒還在減肥。

“哪裡是生我的這個世界﹖”
  二零零二年﹐憤怒還在唐璜
或一個民工的身上發炎。
  周作人都忍不住了﹐更別說
馮文炳。就是要說出一個道理來﹗
“傻逼”二字被學生涂在紅牆上。



這不是抒情的問題﹐
  被勞動者壓在身下的妓女要求雄辯。
大街上放眼望去﹕經濟在跳水﹐
  泳池中的百姓成為資產的姓名。
一個左派帶?自由主義者的面具
委曲求全﹕中國的未來要求他獻身。

這也不是敘事的問題﹐
  賦格曲總是缺乏最關鍵的一個音。
不幸的人就拿朋友開涮﹐
  因此遭殃的有貴州的火鍋店、
社會主義家庭和安利集團﹐
傳銷經理們不要急﹐個人的史詩正要開展。



上層建築搖搖欲墜﹐
  但還經得起東風吹、戰鼓擂。
經濟基礎能決定什麼﹖
  一個人扳壞了一根衛生筷子。
乾脆就伸進領導的耳朵掏挖吧﹐
乾脆再灌輸《資本論》直到他酩酊大醉。

下崗者在地鐵口吹簫、蹦迪﹐
  他滿足了新陳代謝又養活了自己﹐
也沒什麼不好的﹐我們總不能整天價
  斗自然、斗社會﹐把老技藝一再比試。
這個世界到底誰怕誰﹖
人民越級上訪﹐泥瓦工後面緊追。



國際勞動節需要本地的旅遊熱﹐
  就像故宮需要皇帝的新衣。
穿西褲蹬球鞋的旅客們來到這個世界﹐
  每一個毛孔都淌滴?血﹐
畢竟只有外國人被剝削﹐
套子已被套上﹐這是又一個安全的五月﹗

生產關係勒了一道道繩索
  它安慰?你﹕打的只是一個活結﹐
但那最後一環的、那被勒得死死的
豬﹐在停車場的月光中夢見了故鄉的霜雪。
游子歸不歸﹖小幹部在首都拍照留念﹕
他身後是被環球公司收購的農業。



日益迫切的﹐是人民的精神需求問題﹐
  幸好一張吱吱嘎嘎的床給他們
滿足了一切。接?要操心的
  只是小夥子和老太太的鄰里關係﹐
女大學生的世界觀就在飛短流長中
形成﹐驕傲得像一隻喜鵲。

但是女大學生們還需要
  擠擠你們的粉刺﹗否則那一層紙
就要捅破--“前衛”頂?“後搖”﹔
金屬迷的身邊睡?朋克。
青春的可能性是無限的--
比如﹐他可以選擇跳進任一個老頭的軀殼。



老年人也不能說沒有希望﹐
  小數人可以揮手向上﹐剩下的
也可以甩手練功。中年人正在浪尖
  趕上這一撥了﹐快要掉下去了﹐
拼了命大嚎一聲﹗帶點眼淚--
他臉上的嫵媚﹐不需要化妝。

啊﹐到底是什麼回事﹖
  到底什麼地方捅了漏子﹗
社區當然還在建設﹐主席已經題字﹕
  運動回到本位﹐向游戲伸張。
當然這一切阻擋不了妓女從良﹐
也阻擋不了一個國家獻出他的色相。



“媽的﹐”誰在低聲咒罵﹖
  層層疊疊的塵埃封住我的眼﹐
可我還能看見﹐一個肥胖的幽靈
  它游蕩在中國上面。
臃腫的麵團﹐世人急于投身--
現在﹐就差你這一份﹗

詩人們不妨提筆書寫﹐抑抑揚、
  揚揚抑﹐都無所謂﹐
反正就湊個韻腳、補充一下色彩﹕
  名畫家、地產商們都已迫不及待。
批判捲起軟刀子像捲起舌頭﹐
這用作出口的祖國﹐現在正吞吞吐吐。



可我還看見﹕青年的慾望受寵﹐
  祖國正加緊更換它的美國零件﹐
那隻手它修改到我的胃裡來了﹐
  那隻手它提起我的右腳踢向我的左腳。
老炮和小炮們﹐你們得趕緊﹗趕緊﹗
趁?九十年代生的小孩們還在撒歡。

理想主義受辱了﹐工農兵也要長嘆--
  畢竟﹐我們都屬於同一個老舊的階層。
愛琴海的光輝、長城盤卷
  那又算什麼﹐現在我往身上一掐
就掐出三個行割禮的網管﹐
個人的史詩開始了﹐奧德修斯已來到岸邊。



那就跳下去吧﹗在這渾水中撈一把
  管它是垃圾、還是金砂。
十二個老頭站在懸崖上狠狠的吐痰﹐
  巴黎塔頂的鷹頭獅也比不上他們的威嚴。
跟不上來的人﹐請和我一起
在黃昏中收拾新中國的破爛﹕

這是一個彈殼、這是一把鏽劍﹐
  氤氳世界猶如一大泡影。
劈哩啪啦﹐眩暈的人
  請把你的小號抬高、再抬高一點﹗
西蒙或者老張、蘇珊還有美娟﹐
把褲子脫下--我們要經歷一個天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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