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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筑里的影像 (节选)
陈小蘩
1984年底成立四川青年诗协的时候,我和刘涛、李静也跟玩,做了诗协理事。成立诗协的事是由周伦佑的胞兄周伦佐牵的,周伦佐当时在各大学讲学,又在省智协 做些事。
他为诗协前期的筹备做了不少工作。记得10月23号黎正光、周伦佑、我、李静、刘涛我们一起去陈礼蓉家开会,陈并不写诗,是省智协艺术部的部长。他的屋子里放一个很大的长方形桌子,桌上一角放一座石膏像,我们一大群写诗的围桌子坐下开会。这个会一直在争吵,乱哄哄的。会上圈定陈礼蓉做诗协会长,骆耕野、欧阳江河、周伦佑、黎正光任副会长。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不写诗的人来任诗协的会长,不过到会的男诗人各得了自己的位置,散会后大家看来都很兴奋,高兴地离开。
30号四川省青年诗歌协会筹备会召开,安排协会的成立大会在星期日召开。
11月4日,星期天四川省青年诗歌协会宣布成立。晚上在成都市文化宫的小礼堂举办了一个一千多人参加的诗歌朗诵会。在成都的好多青年诗人上台朗诵自己写的诗,记得翟永明专门请了铁二局文工团的一个话剧演员朗诵她的诗。我上台朗诵我在夏天写的长诗《越过这片废墟》中“火”的一节。这次朗诵会我对杨黎有了一些最初的印象,朗诵开始后,杨黎一直在阻止他当时的女朋友李娟上台朗诵,李娟很想上台,杨黎竭力劝阻,后来李哭了,杨黎把她带了出去。我觉得杨还真喜欢这女人,以他的方式。不久男诗人们又开始重新筹划排定各自在诗协的位置,每天都有人来西二道街10号找骆耕野,老骆从中调停。诗协改组后,大家一致选举骆耕野为青年诗协会长。
1985年1月,出《现代诗内部交流资料》,其中选入我的长诗《情感的B大调》。诗协闹政变时,周伦佑从西昌匆匆赶来成都和老骆交谈。3月1日,诗协在西二道街10号召开理事会。那天晚上来了很多人,欧阳江河、周伦佑、黎正光、锺鸣、石光华、万夏、杨黎、宋渠、宋炜、孙文波、杨远宏……把后院坐得黑压压的,长满滑溜溜青苔的小天井里也坐了人,骆耕野铁青脸,点着名一个个地批,诗人们较上了劲,空气凝滞得就要让人窒息。
我和翟永明、李静、刘涛几个女的坐在我的小屋子里,我们不怎么关心诗协的权利之争,我更愿谈诗、谈点轻松的话题。翟永明坐在简扑的蓝色布质沙发上,我问她最近写什么。她说:她准备写一组关于女人的诗,名字暂定为《女人》。我说:名字取得好啊,很大气。其实我也一直想写女人,女诗人都一直陷在自我的小圈圈里写女人,真要写好,不容易。不敢轻意动笔。生而为女人,写女人是女诗人的宿命。写出真的“女人”,完整女性,这也许是冥冥之中天主安排我命中一定要做的事情,命定要写的诗。
后院木质的墙壁,经修缮后,被漆成红色,油漆透亮的大红。走上前去,能照出人清晰的面孔和身影。有一种说法,说人在一个地方呆过,身体里的微离子就会投射在那里,等科技再发达,能使人的全息投影从隐匿的物体里走出来。那这块红油漆的木墙和小屋粉刷的砖墙上将走出很多诗人,让后面的人看见他们飞扬的神采。
1987年西二道街道10号的小院里来了几位朦胧诗人,北岛、舒婷、顾城及夫人谢晔,还有诗人叶文福、曲有源。他们是应“星星诗刊”的邀请到成都参加星星诗歌节的。
老骆请他们几个到家里吃火锅,那时成都人请客爱在自己家里吃火锅。那天我也在场,记得北岛和舒婷坐在老骆的两个大红真皮沙发上,叶文福、老骆坐在床边,曲有源上床靠墙坐,顾城、谢晔、老骆的前妻刘丽莎,我们几个坐在从我家里临时搬过来的小凳子上,把老骆的小屋子挤得满满的。北岛作大师状,严肃话不太多。舒婷文静地坐,也不怎么说话,我和她聊了几句。顾城那天很活跃,给我们讲他和谢晔如何在火车上认识、怎么追她,讲他们两个的恋爱,谢晔还不时地补充顾城遗漏的细节。我觉得谢晔是一个好会关心人的姐姐,而顾城又诙谐又可爱,他给我们唱“下定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那天晚上顾城给大家唱了一首又一首歌,全是文化大革命中毛泽东的语录歌。曲有源喝了不少酒,不断发牢骚,他不停地说,老骆、北岛和他谈论关于诗歌的一个严肃话题。
几年以后从新西兰传来顾城、谢晔的凶事,让大家非常震惊,不敢相信。曾经这样依偎、叽叽地一对爱鸟是怎么走火如魔,走上了一条不归的路?我深深地为谢晔感到惋惜,她美丽如水、宽容善良的生命在诗人的“邪”中早逝。诗让人成魔,让人疯狂。女人仅有她的美丽、善良不能承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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