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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
孫甘露

我們按照一種模式生活﹐這種模式不為我們所知。這是方格格持有的觀點。尤其在她隱秘地懷上了孩子之後。不似那些雖不幸福但是足以公開的婚姻﹐方格格胎中之子的父親是不為人知的。她為此懮慮、傷感、脆弱並且多淚。而她的丈夫可能會認為﹐如果再加上喜氣洋洋﹐多少也能算得上是一個典型的孕婦形像。當然﹐她的丈夫是痛苦的﹐但我不描繪這殘忍的境況。

我引用兩種譯文﹐試圖增加或者刪減本文的歧義。那個在湄公河畔度過青春的瑪格麗特•杜拉斯聲稱﹕“……這種衝突﹐既置身在一種充實的愛情之中﹐又向另一種愛情求援。”

而墨西哥人奧克塔維奧•帕斯的詩句是否可以看作是戴綠帽子的丈夫的一幅素描﹖“衣衫襤樓的王子/在被折磨的河岸上/祈禱/小便/沉思。”

我是在一家旅館的門廳裡遇見方格格的。她微挺?肚子﹐穩穩地站立在一組黑色沙發旁。她使用英語與另一名婦女交談。那人看上去像是日本人或者是香港人、越南人、新加坡人什麼的。後來﹐方格格證實她是一名本地人。她們談笑風生﹐與環境非常融洽。兩名本地婦女﹐在一處離家不遠的“客棧”的最顯眼處﹐其中一人懷?與她丈夫沒有血緣關係的孩子。她們交談時使用的語言並非她們的母語﹐她們談話的內容﹐據我費力捕捉到的若干單詞和短語來判斷﹐非常日常﹐也非常神秘。

我必須指出我出現在這家旅館裡的部份原因。有一個自稱阿格隆的男人﹐失蹤(也不知在誰的視野中失蹤)十五年之後﹐忍受不了銷聲匿跡的痛苦﹐想以出售一份舊地圖的方式﹐重新喚起世人的注意。這位阿格隆聲稱﹐那是一份自制的手繪地圖﹐非常珍貴。四週飾以花紋﹐一種從帶刺的玫瑰抽象而來的簡約圖案﹐觀之令人禁不住要追撫往事。它既是一幅早期的城鎮圖﹐同時也隱含?大量極有史料價值的醜聞和秘事。而且﹐讀解的線索為阿格隆一人所掌握。我受地圖收藏委員會的委託前來接洽此事﹐防止它流人歹人手中。我們的原則是﹐有多少收多少﹐讓它爛在倉庫裡也在所不惜。

前一天晚上﹐我與阿格隆在電話里約好﹐我們每人手持一份報紙(任意的一份)作為我們互相識別的標誌。即使我們假設在場的人每人手持一份報紙﹐阿格隆決意也不選擇更為顯著更為私人化的識別方式。我不知道這屬於他的個人癖好﹐還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個人企圖。

我手持一份過期報紙在門廳裡閑逛﹐想像阿格隆的形像﹐鷹勾鼻子或者扁平鼻子﹐三角眼或者金魚眼。總之﹐他鬼鬼祟祟的行徑只能招至這類醜化的想像。

我注意到那兩位婦女的談話已告結束。方格格邁?穩健的四方步向我這邊走來。“阿格隆先生嗎﹖”她試探?問。

那是夏季﹐如你所知﹐那種真正的南方夏季。懊熱和颱風﹐午後的酣睡﹐刺眼的光線﹐誰在敲打東西的聲音﹐瓶中的藥丸﹐討厭的電話鈴聲﹐空調器或者電扇的呼呼聲﹐總之﹐一種暈乎乎的感覺在頭頂上方轉悠。

我向她解釋原委﹐不知道是否要向她出示身份證明。但她固執的神態表明她只關注我手中的這份過期報紙。

門廳裡有不少閑人﹐一時還不見有其他手持報紙的人。我並不想申辯﹐只是請方格格耐心等待。她欣然允諾。也正是在這段時間之內﹐方格格似乎不經意地透露了她的窘迫處境。

通過她閃爍其辭的敘述﹐我隱約看見一名梳洗整齊的男子﹐面黃肌瘦﹐擺動?一雙大手﹐在方格格的生活中來回穿梭﹐影響?她﹐左右?她﹐並且使她懷孕﹐驚喜、悔恨和狂躁。肌膚之親給一個女人帶來的影響是明顯的﹐甚至﹐能夠使之錯亂。

我這樣解釋方格格誤認了我。

我在期待阿格隆﹐期待一名男子﹐甚至僅僅是在期待一份日期不明的報紙。雖然許多人斷定那張所謂的舊地圖完全是一個騙局。這與方格格的判斷完全相反。也許﹐她是一個非常容易為表面跡象所蒙蔽的人。她的性格中一定包含了執迷不悟的成份。她的神態中沒有多少清醒的痕跡﹐至少在我看來沒有。但是她的這副模樣﹐使我猶豫起來﹐似乎我在某種意義上就是一個手持舊報紙的阿格隆。

而且﹐這種環境確實容易模糊人們的視線﹐並使人注意力渙散﹐對各種行進中的事物喪失興趣。一個袖口沾有污跡的行李員推??亮的行李架過來了﹐另一個一頭秀發的賣甜食的小姐在冰櫃後面探頭探腦。人們各就其位﹐沒有什麼意外的事情要發生﹐一切都按照時間表在運行﹐看得見和看不見的規則都在起作用。但是我被一名自稱方格格的女人誤認為阿格隆。

在這個意義上﹐時間是停滯了﹐我被凝固在一個可疑的位置上﹐只有真正的阿格隆才能使時間重新啟動﹐使我得以從某個時光齒縫中滾落出來。

實話實說。這則故事有三個主要來源﹕一個是加百爾《聖經中的猶太行跡》一書中有關哈斯蒙尼王朝的若干論點﹐另一個是博爾赫斯的一次有關德•昆西的談話。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是曾經流傳甚廣的有關上海某個時期的一段逸事。我簡要介紹一下這段逸事﹐我引用的是已經定型了的講述。

如果你處在睡眠之中﹐那麼﹐你說的一切都將被視為夢囈。那個穿大褂的匪徒如是說。他就坐在那張方桌的後邊。上海是不存在的。他斷言。仿彿他說上帝是不存在的。他穿黑色的大褂﹐這一點是明白無誤的。他用雙手捧起杯子喝水﹐那雙手像一副生鏽的鐵夾子。他仰脖喝水的樣子非常文雅。他說他是鐵匠的兒子。他的黑色外套是綢子的。他說﹐這是我的褂子。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啦﹗他兩眼直視前方。我就坐在那兒。我是說在這故事中我就坐在他的目光的終點。我扮演那個傾聽者﹐象征?某種終結﹐篩選他的言詞﹐令他死去或者不朽。

我。這個我是一名匪徒。戴一副角質眼鏡﹐穿黑色的印花綢布大褂﹐攜帶幾件凶器﹐小腿上打?綁腿﹐吸?香煙。讓冷峻和殘酷等幾種表情在臉上輪番經過。那個時候的上海雨水非常之多﹐空氣中混合?一股酸臭味。那個上海已經不存在了。

作為這個故事的另一極﹐過份優雅、過份敏感的人物﹐像一名時尚雜誌中勾畫出來的同性戀者。醫生。喜歡獨自漫步、沉思和遐想的人物。他又高又瘦﹐臉色蒼白。他將在故事中死去。如果我讓他死﹐他又有什麼理由活下去呢﹖不管這個我是匪徒還是將要轉述他的回憶的什麼人。

但是﹐死亡最先降臨到穿黑色大褂的匪徒身上。他來到了這個城市﹐他住進了旅店。街上跑?叮噹作響的有軌電車﹐警察騎的馬﹐三輪車和人力車。那時候的妓女相當出色﹐有關她們接客的故事流傳得十分廣泛。她們穿?簇新的旗袍﹐在路燈下佇立。片刻﹐她們走一步或者半步﹐你要注意這中間的微妙差異。但是匪徒住進了旅店﹐他洗漱一番之後﹐躺到了床上。當他不行動時﹐其餘的人在干什麼呢﹖

醫生。這個將被刺死的人。他坐在他姑姑家的方桌邊玩紙牌。他是個非常迷信的人。他好幾次抓到了3、7、9這樣一系列的同樣花色的牌。他略略感到驚詫。但是﹐除此之外﹐他又能抓到什麼牌呢﹖把茶給我收拾了﹐給我喝酒吧﹗醫生說。

有關這則逸事的回述就此為止。接下去我用方格格和阿格隆的故事補充它。我的意思是說﹐我們一起來看看﹐這兩者之間究意有多少關聯。我希望我的敘述使兩者像看上去那樣是彼此孤立的。我不是要講授事物之間的聯繫﹐我也不是在暗示這一點。我只是說﹐如果我們願意以這樣的觀點看待事物的話﹐事物將會呈現出什麼樣的面貌。

我需要阿格隆。我依然在等待他最終出現。以使我的時間之鐘重新走動。這恰好與方格格的願望相悖。她已經在暗中將我端詳過無數次了。這似乎足以使她確信﹐我就是阿格隆。

我不再試圖說服她和我一起等候﹐因為這是徒勞的。方格格喋喋不休地重申﹐那個在電話中的阿格隆正是我。我們的聲音非常地相似﹖這倒是常有的事。如果我是阿格隆﹐我對方格格說了些什麼呢, 方格格告訴我。我在電話裡對她宣稱我受她的丈夫周權之托約見她。磋商如何挽救他們瀕于破裂的婚姻。我手持一份報紙作為標記﹐而她的肚子則是天然的特徵。我暗想﹐這個故事也許可以叫做一個孕婦要讀的報紙。但我決不會對一名陌生女子使用約見、磋商之類的詞﹐從這一點看﹐給我們打電話的那個阿格隆﹐倒有可能是同一個人。

我們等了將近一個小時﹐阿格隆沒有出現。當然﹐對方格格來說﹐如果我不是阿格隆的話。

此時﹐方格格的臉上現出了完全絕望的神情﹐這是我從未見過的景象﹐它像是求援和哀告。這使她顯得極端的醜陋。這是我所不願意看到的。我從美麗女性的容貌中受益頗多﹐領悟到世間的點滴甘醇﹐是我諸多回憶的一個焦點。雖然這個悲慘的世界總需要某些東西來加以點綴﹐熏染和麻醉﹐這種美與丑的比例和格局我大致是不會混淆的。

方格格不斷倒錯?腳步﹐調整?身體的平衡﹐這一切好像都是為了平復激動的情緒。我不知道這個形像就是一名死者的形像﹐但即使我當時知道﹐我又能做些什麼呢﹖

過了一會兒﹐她的情緒平靜了下來﹐臉色也不再那麼蒼白﹐她便與我友好地告別﹐仿彿突然之間忘卻了剛纔有過的一切。

一周以後﹐也就是我差不多淡忘了此事﹐而那個阿格隆又從電話裡冒出來的那個下午﹐我從這個阿格隆嘴裡獲悉方格格的死訊。因為我一接電話﹐聽聞是所謂的阿格隆﹐我便先與他討論了方格格。阿格隆並不道歉﹐也不悲痛﹐並且也像完全的無關痛癢﹐他用一種播送氣象報告的腔調播送一則噩耗。這又激起了我的好奇心。我表示仍然想收購那份未曾一見的舊地圖﹐如果它還在的話……我們約定以同樣的方式(報紙、地點等等)碰面。

必不可少的阿格隆終於出現了。他的臉就是那種要上電視衝?眾人假笑的臉。嘴裡鑲?金牙﹐穿?一身溫州產的皮爾•卡丹。下巴刮得鐵青﹐但忘了洗洗頭。我遠遠地看見他從一輛公共汽車內擠了出來﹐手裡握?手提電話。看來那些舊地圖的謠言就是從那裡散佈出來的。

酷暑逼人﹐但阿格隆在烈日之下步履從容。他邊走邊與什麼人親熱地通話﹐無名指上的假鑽石將日光反射到他嘴內的金牙上。他一直進了旅館的大門才收線。門廳裡還有四男二女同時在使用手提電話﹐十二雙眼睛互相打量?。阿格隆是他們族中的一員﹐對這類場面毫不陌生﹐他微笑?朝我走來﹐好像他是通訊部隊的首長。

他朝我揚揚手中的報紙。接見開始了。

他在電話中並不結巴﹐但面對別人的目光﹐他變得支支吾吾了。

“壓抑。”阿格隆並不提什麼舊地圖。他倒是開門見山。
“壓抑。誰﹖”

“我﹖不是我。壓抑﹐我﹐是﹐說﹐方格﹐格。”

“你不是說她死了麼﹖”

“壓抑﹐是因﹐為壓﹐抑。”阿格隆吐字清晰﹐短促、有力。只是斷句別具一格。

“她為什麼壓抑﹖”這可是一個愚蠢而又必要的問題。

“都壓抑﹐我們﹐這就﹐是﹐為什﹐麼﹐她壓﹐抑。”阿格隆闡述得很好。

“那我們都還活?﹐她為什麼要去死呢﹖”

“你又﹐不﹐會懷﹐孕。”阿格隆一針見血地指出我的局限性。

“這不能成為死亡的原因。”

阿格隆結結巴巴﹐支支吾吾地解釋?方格格的死因﹐仿彿他約我出來就是為了解釋這件事的。他的金牙在口腔內時隱時現﹐而他的手提電話則像出了故障似的﹐自始至終一聲不吭。

“那個”我不能使我的好奇心表現得過於露骨﹐“那個男人是誰﹖”

這可是一個具有廣泛應用性的問題。

“當﹐然不是她﹐的丈﹐夫。”

“當然。”

“那麼是誰呢﹖”阿格隆十分幽默地設問。

“這正是我的問題。”

阿格隆輕蔑地一笑。顯然﹐我會錯了他的意思。應該把捫心自問看作是風趣的表現。

要想從阿格隆的嘴裡知道那個替身是十分困難的。且不論他的艱難的敘述聽起來是多麼費勁﹐要命的是他總是從一些否定性例子的相互關係中發掘所謂隱含的“作者”。他提到了一名游泳運動員﹐一名飯店經理﹐二個大學生﹐四個超市保鏢。他們的體能、收人、激情和邪惡程度以及這幾種因素相加都不足以“誘惑”方格格這樣一位淑女。而只有一種因素﹐那就是神秘﹐才會使她昏頭昏腦﹐置貞操于不顧。

阿格隆的一番宏論﹐似乎是在暗示他本人就是罪魁禍首。

但是從常識出發﹐這是不可能的。我幼稚地想。否則方格格不會在這個門廳裡誤認為我是阿格隆。

我明顯忽略了阿格隆所說的“神秘”兩字。我將“神秘”庸俗地、想當然地理解為某種大劑量的秘密。在此之前﹐我並不知道﹐神秘有可能是張冠李戴、指鹿為馬以及執迷不悟。

這件事自始至終都沒有越出那個令人頭疼的夏天。每一個人都熱得要死。人們用恨不得剝皮來與天氣打趣。許多人學狗的樣子不斷往外吐?舌頭。而阿格隆每次來找我都套?他的“皮爾•卡丹”﹐我估計那一夏天都沒送去洗過。

每次他上我的辦公室來﹐他都帶?一二件小東西﹐文具盒啦、訂書器啦﹐甚至還有一臺便攜式打字機。仿彿是要讓我慢慢地接近那份帶花邊的地圖。

在大熱天裡人們只能無所事事、昏昏欲睡﹐電風扇吹得人眼冒金星﹐而阿格隆卻一如既往地西服革履。我讓他坐在一邊讀報喝茶﹐在我徹底無聊的時候﹐則讓他陪我聊上一陣。方格格是一個永恆的話題﹐我們從中品味、揣摩、測度男歡女愛所帶來的悲慘結局﹐幻覺般地發現婚姻與受孕的虛無。在酷暑之中﹐生活很少具有什麼詩意。

但是阿格隆似乎並不在意他所受到的冷遇。他上我的辦公室的頻率越來越高﹐簡直快成了我們中間的一員。他心平氣和地喝茶讀報﹐額頭上直冒汗也不解開衫衣最上面的那個紐釦。有一陣﹐我甚至覺得是我被他晾在了一邊。為了取悅于他﹐我取出我們協會收藏的各類地圖供其觀賞。阿格隆倒也興致盎然。他尤其對於各種歷史地圖集表現出了空前的熱情。他的眼光是貪婪的﹐仿彿那是一些春宮畫似的。這使我微微有些吃驚。他的外表是如此地堂皇﹐與他的目光形成鮮明的對比。就我個人而言﹐這確實是難得一見。

這種生活狀態猶如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而這曾經就是方格格自殺的背景。

她所居住的那片街區﹐平心而論﹐是一處熱鬧而又不失僻靜的所在。東一處西一處點綴?租界的遺跡﹐同時還散佈?許多從地面上直接砌起來的低矮平房﹐加上一堆一堆的機關用房﹐一到星期日﹐便微微瀰漫?上了鎖的倉庫的味道。一些舊汽車停靠在路邊﹐仿彿已經停放了好幾年﹐還沒有人來將它們開走。

這樣一片環境給人造成一種迷惑﹐一種灰塵之下的冷漠黯淡﹐類似雖生猶死的感覺。在這裡﹐人們結婚生育﹐將一切遮掩在小小的屋頂下﹐除了在街頭所見的那些半生不熟的臉﹐仿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這些臉不斷地成長、成熟、變形、老去、被替換﹐週而復始﹐無聲無息地﹐頑強地不為人知地繼續?。

而正是在這片環境之中﹐某些人突然被拋擲了出來﹐就像一束禮花﹐繽紛又有點無可奈何﹐從一種被禁錮被壓抑的狀態中騰空躍起﹐閃爍?沒入黑暗之中。它的背景總是黑夜﹐它需要以此來襯托來鋪墊。

方格格就是這樣一個人﹐而對這樣的人﹐你又能有什麼好辦法使之脫離日常軌道呢﹖

阿格隆的焦慮是有道理的。他表示﹐方格格的丈夫掉進了一個自設的陷講﹐他一錯再錯﹐以至最終斷送了他妻子的性命。他選擇阿格隆來從中斡旋﹐最終促使方格格走上絕路。這都是阿格隆的語彙﹐我們使用起來毫不費勁。這一點也是意味深長的。

那一天﹐阿格隆以一種記者的腔調前去拜訪方格格。先是一個電話﹐然後突然就從門邊冒了出來。依然是衣冠楚楚﹐汗津津的。他回憶說﹐他不知道這是否對方格格產生了什麼不良影響。

方格格穿?孕婦裝﹐像一塊發麵一樣。這就是阿格隆的原話。

阿格隆聽取周權的指示﹐對他的妻子採取胡攪蠻纏的戰術。他無所不談﹐並且在所有問題上作深入淺出的比喻。想要令方格格知難而退﹐最終因為對理性的畏懼向她的丈夫的說客投降。

但是他們都錯了。他們沒有意識到方格格是一個輕率的人﹐就像她丈夫沒有意識到她會輕率地懷上別人的孩子一樣。

阿格隆前腳剛走﹐方格格就在家中的浴缸裡自溺斃命。她在浴缸中的裸體的形像令人聯想到她要試?做一次水下分娩。

阿格隆﹐那個汗津津的阿格隆﹐在某一天﹐忽然沉痛地承認﹐並沒有一幅所謂的帶花邊的地圖。他最初給地圖收藏委員會的電話純粹是靈機一動。

我不想否認世事有時就是這樣建立聯繫的。但是阿格隆確實荒唐。因為按照我的非常落伍的觀點﹐這種荒誕派戲劇式的東西早就不再有人感興趣。世界是非常之美好﹐非常有秩序的。出了問題的當然是我們的腦子﹐這才是混亂的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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