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木槿詩四首
垂 星
星垂平野闊
——杜甫《旅夜書怀》
隔夜的茶,可測度曙色
艱澀的經歷。
凌越了諸峰瑰麗的險隘,
我們的身體,正被成堆石頭与植被加固著。
鳥喙廝磨的秋夜,暗地里
人們醒著,
熟諳彼此的气息。
湖面淌動著云和墨汁,天空
被离去的事實覆蓋。
有人步下山坡,示意出租車向陽的側面
与暖水漫溢的馬眼。
你我呼吸中,琉璃塔檐瓦的霜粒融動。
幼枝在青銅色的后山分檗。
我的右手在你外套里
一路偎依。
衰逝,在我不在的地方
車窗玻璃,鏡片,或早餐匙上
你哈口气我就模糊。
有時我會無力,去僻靜處
看聚斂的松果,
燕山風化的肌理。
空虛如山谷
不蔭護清醒的活物,
羊群撒開的网,為飢餓的活結牽扯。
人与事,近了,遠了
閃斷在舊膠片的裂隙。
潑去殘茶,
我啃噬眼下夠得著的草根。
西郊的平原,垂星
似一角硬幣,磨蝕在集市的人流里。
鳥,孩童正飛离村落,
寒流和狗
嗅循向新鮮的煤堆。
失明症漫游
落葉覆蓋的小村,
房東的屋脊
遲上炊煙。
他家的馬還在松樹梢
振蕩鬃毛。
有人緣著后山坡,
巨大的陰影里
提升音高。
碧云寺在暮色里
傾斜著一副尚未定局的棋盤,
燭火引領僧人
挪移在軸線兩側。
在某個角度上,
登高者忽然恢复了視覺——
京城是一座搖墜的几何體,
明滅的色點
令人虛弱。
我住香山一月了。
昨夜,听見院中
枯棗葉跌過石板地面的擦刮聲。
智慧七柱
午夜,我的世界右側
一粒齲齒松動。
連環畫中的馬,撞翻地窖口的柵欄
在少年胸前凝神了片刻。
過道里一陣風,
擦肩的男女泄漏呼吸。
暴風雪后,
探險者和主婦合攏牛皮封面,
不理會眼角的油脂。
被入冬的銀杏家族簇擁著,
村子穩若鳥巢。
九歲那年第一次失眠,
滿屋子晃漾的秋千。
二十九歲了。狼的肩胛上
我持續著高燒。
江流改道的歲暮,
體內的警報器及時響起。
鐵軌和牙齦抖了一下,
我咬緊秘密的引線。
安 全
公交車尾蜷縮的人,
像母鷹翼護她的卵。
對面山尖上刮過來的風,
削損著路人的鼻尖。
与家新、胡敏一起吃比薩,
他們四十余天的王小二皺著眉頭,
毛茸茸的肉體睜開眼,
貼著我胸口
似蔓延的一陣苔蘚。
生了孩子的母親
有慢速的溫柔,
而這陣子,我太用力了
奔波之余,望見車窗外香爐峰的鬼見愁
似寒風里皸裂的腳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