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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丛林日记

发布: 2009-1-02 08:44 | 作者: 苏浅



       1.住进一座没有锁的房子
      
       游览奇特旺国家森林公园时,我住在公园内的TEMPLE TIGER JUNGLE LODGE。
      
       令人惊奇的是,这家丛林深处的宾馆所有客房居然都没有锁。就是说,当你在房间内时,你可以从里面锁上门,属于你的空间是安全和私密的;但是当你出门后,任何人都可以随意出入你的房间,只要有人想这么做。
      
       习惯了把一切上锁,尤其是房间的锁,一下子住进这没锁的房间,还真有些不适应。心里时不时想着,会不会有人进去把我的行李箱拖走呢,电脑,相机,钱……都 在里面呢;会不会这样,会不会那样呢。所以,住在这里的前两夜是相当不安的。每次出门前,都要仔细地把每样东西都整理好,塞进行李箱。再锁上。锁,成为一 种拒绝和保障。锁上了,就觉得安稳了。
      
       两天后,心理上不觉间已经有所改变。出门时,除了极重要物品,其它的就随便地扔在房间里。就好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放松,随便谁来谁往,都不担心丢失。所谓环 境移人,大概就是这样。过去有夜不闭户之说。所以,这家宾馆能够弃锁不用,不仅是对住在此地的游客的极度信任,也是对自己所有员工,及周围环境的绝对信 任。
      
       而人和人之间,缺少的恰恰是这种信任感。所以,我们依赖锁。门上有锁,心上也有锁。门上的锁解下容易,心上的锁却怕是已经嵌进血肉之中了。
      
       晚餐后,已近八点。走出餐厅的门,外面一团漆黑,除了灯光,随处点点地亮着。黑暗中,鸣虫唧唧,纷涌叠至,不绝于耳。抬头看去,密集的树木上空,一颗颗星星漏下来,仿佛是树木结出的明亮果实……
      
       这样的夜。这样的静谧,与这静谧中滋生的各种声息的融和……
      
       这是仅属于夜晚的音乐,一曲黑暗丛林的音乐。头顶星光烁烁,自然天籁之声无边无际涌来……此刻应有谁在身边。两个人,也不说话,就那么安静地坐上一会儿,任身心融入于这周遭的一切……该是多么地让人期待。
      
       只是,此时此地,天地有万物,我只有我。
      
       一个人。一个人就只好左臂揽右臂。在黑暗中深深地听,远远地想。
      
       仰头抱肩,我深深沉迷于这奇特的丛林的夜晚。
      
       一保安见我独自一人站在树下,以为我想回房间而不敢,就提灯送我。房间离餐厅不太远,而且路旁有灯。但是,我自己走仍然很害怕。这样林森草密的丛林中,几 盏灯的灯光毕竟太微弱了。夜晚的丛林就像黑夜的大海,充满暗礁,漩涡,不可预知的危险……我甚至觉得随时会有什么把我拉进去,吞没我。
      
       走到房门口时,保安问我要不要继续往前走走,到河漫滩的沼泽去看可能出现的,夜晚出来觅食的动物,比如,犀牛等等。不过几分钟的路。我知道,这时过去是极 可能看到动物的。因为,昨晚饭后在观景台坐时,不时听到水中有哗哗地分开水流,游动的声音。应该是犀牛。而且今天上午,在观景台那里的确看到一头犀牛。犀 牛是公园里比较常见的大型动物。在夜的黑暗中,去看一看,确是很大的诱惑。
      
       但是,我拒绝了他的好意。
      
       一是到处茂草深树,一团漆黑,这样冒险去寻找动物,有没有动物出没都实在让人害怕;二是,此时,我对人,更多不信任。这是另外一种害怕。对人的害怕甚至胜于对动物的害怕。
      
       说到底,我们对人还有太多猜忌。心头那把锁,一直存在着。为此违逆了多少真心好意。
      
       “信任别人的善良,是我们自己的善良的重要标志。”——蒙田
      
       如果我们的心,也能够像这宾馆一样,完全信任,整个敞开,那么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和交流该是多么的坦荡和光明……
      
       2.呆坐一个下午
      
       对于每一个走在路上的人来说,每次醒来,不只是看到太阳那么简单。因为每一次开始都是新的,都会有意外的惊喜。可能是一个意想之外的,也可能是一个曾经为之梦想过的……
      
       就像现在。坐于森林的中心,四周树木森森。越过青翠的林木,茂草,眼光落下之处便是一个湖泊。秋天金黄的水草浓一丛,浅一簇地散布于湖水中。这个湖泊看起 来更像是一片沼泽,无数鸟儿在水草丛间啾啾不已。多数时候,它们停在那儿不动,仿佛在等待什么,很有耐心,一停就是很久……但也会突然间群飞而起,倒影似 雨点落入水中;有时,也有耐不住寂寞的一只独舞,在水面上翩翩环上几个回合,白色的翅膀舞动,似疾风吹动的树叶;而另外一种灰黑色的鸟儿,也许是咖啡色 的,三两只在水面上划动,不时把头探进水中,啄上几下,漾起一圈圈水纹……从这些鸟的叫声判断,这里应该有数种鸟儿存在。
      
       这时,我就闭起眼睛,用心听它们歌唱。
      
       这是我独自的世界和音乐。它弥漫我。充满我。消耗我。爱我……
      
       这一刻,我们彼此拥有。我们是谁?
      
       更大的惊喜是,你一抬眼就看到独角犀牛正向你游来,铠甲般的背脊在水面上划过。这一点儿也不夸张,现在,我眼前正有一头。它在水中游动,不时把头深深埋进 水中,只一会儿就抬起头来,大嚼一番……偶尔,我看它的时候,碰巧会看到它正对着我,眼神凌厉。锋利的独角凛然入目,那真是一把刀啊。独有这样一把利器, 如若是我,也难免生出横行霸道之心。
      
       坐在这儿,常常会看到鳄鱼。这是成长中的小鳄,虽小,却已显出强者之势。它们在水中漫游,看似休闲,却随时都在寻找机会发起攻击。一旦机会来临,就迅猛地 跃出水面,你还没反应出是怎么回事,一只不幸的水鸟已经成为它的美味了。这水中的生物竟然有本事捕获空中的鸟。生命正是这样不断超越自己而终至进化。
      
       就这样坐着,仿佛可以一直属于这里。身边,万物自在,独自低语。即便不能与之交谈,倾听便是。
      
       3.注意脚印!
      
       到达奇特旺之前,从LP上,就读到了公园内,曾有游客受到老虎袭击的介绍。
      
       所以,开始这次丛林之旅前,心里既期待,又紧张。
      
       下午二点,听导游讲了一些安全注意事项之后,我们一行七人就出发了。
       一对退休的日本夫妇,一对年轻的来自欧洲的恋人,我,我的导游,和当地导游。一个跟着一个,大家紧紧跟在当地导游的后面。
      
       没走出多远,导游突然停下来,指着地上一行脚印给我们看。脚印很新鲜,似乎是刚刚踩出来的。我心里一阵紧张。呀!不是老虎吧?遭遇老虎,是很刺激的一件 事,但也够危险的!心悬在嗓子眼还没放下来,导游说话了:这是鹿的脚印,刚刚过去不久。嗯。就是嘛,老虎哪能这么容易就碰上。然后,导游从满地黄绿的果壳 中捡起两个,告诉我们,这是猴子抛下来的。通常在猴子出没的地方,都有鹿相随。它们利用各自的优势,互相帮助,是一对典型的共生动物。
      
       继续向前。丛林里已经有些昏暗了。我们六个人沉默着,大气不敢出地走着。身边只有脚踩到树叶,身体擦过树枝时的沙沙声。这沙沙的声音,使丛林的静被挑动 着,水波纹似地散开,把人带入一种更为深远,厚重的大静之中。这是一种,来自于自然本身的沉静,它释放,它又吸纳,永远都是完整的。在最深处,最黑暗处, 声息全无。蹑行在这静谧之中,导游不时停下来,侧耳倾听。这时我们也跟着停下来,期待将有什么状况发生 。那种气氛很让人紧张。让你禁不住屏息凝气,四处张望,仿佛一眼看不到,一只老虎就会赫然出现,或是犀牛带着它锋利的独角倏忽隐遁……而我们的导游,特别 善于制造这种气氛。
      
       就这样自己吓自己地一路穿行。心里既盼着有什么凶猛的庞然大物突然拦在路上,又怕真的出现。
      
       再走一会儿,又停步。无边的寂静压过周围的一切涌来。导游用手指着身边河谷漫滩让我们看,仍然是脚印!犀牛,他说。我的心又提起来了。应该是今天下午经过留下的,他补充道。心又放了下来。
      
       之后,他仍然时不时地停下来,用一种突然停顿的安静把我们抛进一种未知的神秘气氛中。就是那种某物将临,在看到之前让人有所等待,却又无以应对的隐隐不安。因为你不知道它是什么。
      
       就这样,犀牛的脚印审视一番,老虎的脚印吓上一吓(当然,那是昨天的了)。老虎也要出来散步,觅食的。只是与人相遇的几率几近于无。
      
       真正在一片静寂中,静得连树叶飘落,水流滴答都听得清清楚楚的一次停步中,迎来的是猴子们。当然,这次没有脚印。那是几只白色毛发的猴子!在高高的大树冠上,自由地嬉戏玩耍着。这自由让人知道,这的确是在丛林中,而不是公园里。
      
       虽然没看到期待中的猛兽,但是从那些脚印中想像一下,也略感安慰。
      
       丛林,终究不是一次短暂探看就能懂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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