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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无人入眠

发布: 2011-8-04 22:03 | 作者: 斯继东



3、黄皮
  凌晨3点差5分的时候,黄皮开始起来穿衣服。他的嘴里嘟囔着。穿一件就嘟囔一句:我真倒霉。因为习惯裸睡,所以冬天他穿起衣服比谁都复杂。
  “为什么是我?”黄皮说,他找到了内裤。
  “他们凭什么可以呼呼大睡?”黄皮说,他穿好了保暖内衣。 
  “人家老公丢了,为什么要我去找?”黄皮说,他开始拉牛仔裤的拉链。
  “活该!”倪老师说。倪老师半躺在床上看书。黄皮从酒吧回家时,她就这样坐着。黄皮从卫生间冲了澡出来,她也这样坐着。黄皮躺下睡觉时,她还这样坐着。她连个姿势都没换,那本书在她弓起的膝盖上一页都没翻动。“还没睡?”进门时黄皮问她,她没回答。“太迟了,睡吧。”冲完澡黄皮跟她说,她也没回答。黄皮就倒头自己睡了。半夜三更黄皮被电话吵醒。翻个身起来,发现倪老师还菩萨一样坐着,连电话都没接。黄皮火大了,但终于还是忍了。黄皮不想吵架,这么多年过来他已经吵够了。电话通了很长时间,是李警官打来的,说是马拉失踪了。黄皮是最后一个下的车,下车时“7086”上只有马拉。但赵四小姐的车跟在后面。马拉说他再送一下赵四。那时应该是凌晨1点差一刻。李警官打来电话时,黄皮看过时间,是2点35分。马拉送赵四得送2个小时?以前黄皮只知道马拉与赵四很熟,他曾在马拉的办公室见过赵四两次,另外还凑巧撞见过马拉跟赵四单独在咖啡馆。也就朋友吧。老夫老妻一屋子关那么多年,香炉对着蜡烛台,审美疲劳了,跟另外的异性接触接触,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呢?黄皮就有不少这样的异性朋友:一个在殡仪馆上班的高复班同学,一个大学刚刚毕业对黄皮崇拜得要命的超级嫩驴,一个QQ名为“百分百处女”的加拿大籍网友,一个在健身房认识的骨感得需要增肥的单身少妇。平时发发短信,能见的偶尔找个机会见见,不能见的网上打打情骂骂俏。说是普遍朋友吧,似乎要暧昧得多,说是情人吧,当然没到那个份上。不是挺好吗?寡淡了,想放纵一下,可以跨出去一步两步;觉得过了,踩地雷了,又随时能收回脚。当然,这一切都是瞒着倪老师的。也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只是觉得没这个必要。但是接了李警官的电话之后,黄皮就有了另外的想法。所以,他开始在电话里给马拉补漏洞。他说他回家也就半个小时,他说去看演出再喝酒也就四个男人,他还说马拉会不会把车停在路边休息,因为马拉真的喝了不少的酒。挂了电话后,他马上打了马拉手机。关机。于是他就开始穿衣服。他得找到马拉。撒了谎就得把谎给圆上,这事没谁逼他,但是也没谁会替他去做。这期间,倪老师依然没吭声。黄皮给牛仔裤拉拉链时,她终于憋不住,于是骂了句活该。
  “别人老公丢了你会去找,自己老婆丢了你还不一定会去找呢。”倪老师说。
  倪老师一开腔,黄皮就松了口气。他不怕别的,就怕老婆一声不吭。最多一次,倪老师三天三夜没吭声,黄皮都快被她逼疯了。黄皮当然清楚老婆这次怄气是为了什么。倪老师知道老帕来草桥,倪老师也知道他们几个去看了老帕。黄皮当然想带老婆一块去。但是该死的马拉只给他一张票。黄皮不心痛那几个钱,可如果去给老婆再买一张,马拉的脸面就会过不去。黄皮很想跟老婆说明白这道理,但老婆不提这事,他无从启口啊。老婆现在说话了,本是个解释的机会。但黄皮现在没时间了,他必须先找到马拉。
  “你先睡吧,回头跟你说这事。”黄皮就出了门。
  在去车棚拉自行车时,黄皮的手机响了。是毕大师打来的。黄皮马上就有了不祥的预感。他忘了还有另外两只轮子,该死!果然,毕大师已经提前把他给出卖了。当他自作聪明地在电话跟李警官撒那些谎时,李警官一定在冷笑。“你怎么这么笨啊,你应该立马给我打电话啊。”黄皮真是火大了。“我是放下电话就给你打啊,可还是她抢先了一步,谁叫她是个警察啊?”毕大师在电话里很委屈地申辩。“好了好了,我去找人,你睡你的大觉吧。”黄皮啪的关了手机。黄皮拉了自行车呆在车棚门口。事情已经被越搅越混。还有再去找马拉的必要吗?开始是怕马拉有事,所以他才撒谎。而现在,马拉即使没事,也已经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在李警官眼里,我们都是一丘之貉。那么,就这样回去睡觉,让马拉去自作自受?万一的万一,马拉真没干坏事,只是酒喝多了车子出了事怎么办呢?
  我一定是天底下最倒霉的人。这样嘟囔着,黄皮终于还是拉着自行车出了门。
  让黄皮没想到的是,不知什么时候,天上已经飘起了雪。看来,连老天爷也被好心人黄皮给感动了,于是给了他一份意料不到的礼物。黄皮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没有看到雪了。“你们这帮蠢猪都睡吧。明天起来雪就会融化。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今年的圣诞节曾经下过一场雪。”于是黄皮就高兴起来。
  但是黄皮高兴得太早了。先是从家里出发,沿着医院路,过东桥,再顺着307省道,找到赵四的学校。没人,也没车,只有满天飞舞的雪花。再从赵四学校出发,顺着环城路,过西桥,穿长春路,找到马拉家门口。没人,也没车,只有满天飞舞的雪花。雪越下越大,黄皮越来越冷,出门时他忘了戴帽子和手套,手僵了,脚木了,耳朵冻没了,落到他的项颈里的雪开始融化,并慢慢向下蠕动。现在,他早已看烦了雪,他只想把这份礼物连本带利送还给老天爷。一路上黄皮都在不停地打电话。先是给马拉打,一直关机。后来就想到了给赵四打。赵四的手机没关,音乐一直响着(居然也是那首《今夜无人入眠》,老帕来草桥的消息传开后,把手机铃声换成这首男高音已经成为一种时尚),但是一直无人接听。不会真出什么事吧?第三趟,黄皮是从马拉家出发,沿江滨路,过剡湖桥,经医院路,找到人民医院。看了所有的急诊病房,问了所有的医生护士,都说没这号人。
  赵四小姐为什么不接电话呢?如果她在睡觉,那么就是死人也被吵醒了,哪个死人受得了帕瓦罗蒂的嗓门?那么是因为她不熟悉我的号码。不会吧?她以前不是偶尔给我发短信吗?节日问候啊,稀奇古怪的成人笑话啊。
  那么是因为她与马拉在一块?他们还在鬼混?在她宿舍的床上?在他或她的车上?或者在雪地上?对,一定是在雪地上。赵四说,我很冷。马拉说,我会让你热起来的。于是他们开始在雪地上忙乎。怎么做呢?躺着?坐着?或者站着?应该是站着吧,至少马拉是站着的。而赵四就挂在他的身上。脸对着脸,双手圈住马拉的脖子(马拉的脖子是足够粗壮的),叉开修长的双腿。只要找到支点,即使马拉站着,她也照样能骑到他的身上。对,赵四穿了条裙子。这个时候,裙子比裤子可方便多了。赵四说,我的手机响了。马拉说,别理它。马拉微微曲了曲腿,大腿就贴着了赵四的屁股。赵四说,我的手机又响了。马拉说,一机不能两用。马拉又向下蹲了蹲,支点的活动余地更大了。赵四说,我的手机又响了。马拉说,管它呢,别忘了我的手机还在通话中。马拉的马步功夫很好。这点黄皮知道。
  黄皮开始给赵四发短信。我是黄皮。发送。知道马拉在哪吗?发送。他老婆正找他。发送。我跟她说。发送。四个男人看演出。发送。喝酒。发送。说他。发送。酒喝多了。发送。可能。发送。在车上休息。发送。
  他们不冷了,他们早已做得汗水淋淋。黄皮却摔了一跤。人摔了个狗吃屎,自行车的链条也掉了。从雪地上爬起来时,黄皮的手机响了。很意外,是赵四!老帕没影响他们,但是,气喘吁吁的短信把他们给吵醒了。也许按照国际惯例,他们正好中场休息。
  “不会吧,他把我送到就走了。你都找了?学校也来过了?你找的是前门吧?我学校有两个门,他是从后门走的。”赵四小姐说,听不出气喘吁吁的迹象。
  于是黄皮开始跑第四趟,从医院出发,重新沿医院路,过东桥,顺307省道,一路找到赵四的学校。路上,黄皮还给马拉家打了个电话,求证马拉是否在他找的时间段回了家。因为完全存在这样一种可能,赵四撒了谎,他们一直在一块,只是没功夫接电话,后来事完了,马拉走了,于是赵四才得空回话。雪已经积了起来,自行车在黄皮背后留下两条很不规则的麻花小瓣,但在黄皮面前,马路像一张白纸,什么车辙,连一个浅浅的野猫的脚印都没有。
  就在黄皮快要彻底绝望的时候,感谢上帝,他看到了一辆小车。那车子就停在学校的后门口,只露了个屁股。黄皮抖擞精神,脚底加加劲,把自行车踩了过去。
  但是非常遗憾,那不是马拉的“7086”。黄皮只是个药剂师,不是魔术师,他没办法把一辆白色的现代跑车调包成马拉那辆黑色的桑塔纳2000。
  
  
4、马拉
  我很想跟赵四上床。从认识她的第一天起就想。
  你们不想听从前的事,你们最关心的是那个晚上,那我就直接说那晚上的事吧。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说清。我真的一点都没把握。
  黄皮下车后,赵四的车子就超了上来。超过去时,赵四拉下车窗跟我说过一句:跟着我的车。于是我就跟着她的车。她把车子开得很慢,我跟在后面,一直保持着50米左右的距离。我不知道那个时候几点了,我想看看时间,但是我的手机没电了,喝酒那会就没了,这个你们知道。我车上的表也坏了,这个你们也知道。于是沿医院路,过东桥,再顺着307省道跑,一路上没碰见一个人也没碰见一辆车。狗娘养的夜晚安静得就好像只剩下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后来就到了赵四的学校。赵四的学校有两个门。正门就在307省道边上,早已经关了。我们走的是后门,走后门得转个弯再走200米路。路的一边就是学校的围墙,另一边是一条灌溉渠。路是水泥路,不宽,碰到车技差的,两车交会有一定难度。后门的铁栅门像是坏了,黑嘴洞开。赵四跨着门停下车,把头从车窗探出来:“你回吧,没事了。”我说:“不急,送佛送上天”。反正外面也倒不了车。我对自己说。就没点别的蠢蠢欲动的念头?不瞒你们,有。我就跟着赵四的车进去了。进去是一个操场,赵四的宿舍在操场另一边。
  赵四把车子停进一个自行车棚,走过来了。
  “你回吧。”她说。
  “不急!” 我说。
  “你不会想把我陪上楼吧?”她说,声音有点夸张。
  “你需要我就陪啊。”我说。
  “你要真陪我上去,那我可就不让你下来了。”赵四说。
  发动机没熄火,借着车灯的光能隐约看见赵四的脸。我得说实话,赵四说那话时很迷人。当她以这样的口气跟我说话时,总是很迷人。我们平时发短信,她回复很快。有次我夸她:你打字的速度真快,服你了。回复立马就过来了:我也有慢的时候,你会更服。那短信的确让我想入非非了。她在车灯下说那句话效果更理想。你们面前我就不说假话了。
  “你要这么说,我可真陪你上去了。”我说。这是真心话。我挺想跟她上楼,然后上床。
  但没等她回答,我的嘴立马又补了一句:“不早了,你上去吧!”
  我的嘴有时并不听我使唤。相比之下,它似乎更听别人的,比如我老婆。它知道什么时候该踩刹车,这一点很像我的脚。我的嘴不想给她回答的机会。于是,之前的话变成了很有分寸的戏谑。
  她挥挥手进了楼。楼梯的灯亮了。一会儿,三楼的一个窗口亮了,再一会儿,楼梯灯熄了。
  就这样,我蠢蠢欲动的念头熄了,你们等待的好戏也收场了。我不得不像往常一样,掷掉烟蒂,拉上车窗,松开手刹,踩下油门,方向盘死命一打,让“7086”在操场划出一条漂亮而又伤心的圆弧,离开了学校。
  我知道你们很失望。其实我比你们更失望。
  我刚才说了,我很想跟赵四上床,从认识她的第一天起就想。但问题是,我从没跟她上过床。我连她的一头发丝都没碰过。以前没有。那个晚上也没有。
  我知道你们不相信。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疑问。你们的疑问就是我老婆的疑问。这么多年来,上帝给过我很多次机会。每次都是这样,我把边鼓敲得很响,但是该把那层纸捅破时,我的手指头就软了。我怕什么呢?我当然怕老婆,但这不是主要原因。如果让你们跟一个警察在一张床上睡二十多年,你们也会在侦破中学会反侦破。我觉得我就是《手机》里那个费老。“左思右想,右思左想,最后改在茶室坐而论道。”像费老一样,我也怕“麻烦”。我不就请她看了场演出吗?结果呢?
  不过,我想跟你们说的,不是这些。从赵四学校回家,我不可能开上三四个小时的车。我回家后看过时间,凌晨4点差10分。我想跟你们说的,是发生在后面那几个小时的事。但我必须先说前面这些。只有相信了前面这些,你们才有可能相信后面的事不是我编的。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说清。我真的一点都没把握。如果连我自己都没信心,那么我又怎么能期望你们相信它呢?
  那个晚上,你们(包括我老婆)认为我跟一个女人在一块。
  事实上,我一直跟一个男人在一块。
  我还是继续从头说吧。
  就在我刚刚打了转向灯准备转出校门时,一辆车子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它开了锃亮的远灯,简直是在朝我撞过来。我下意识地踩了一脚刹车。对方到底也踩了刹车。我以为撞上了,但是没有。双辆车像公牛一样对头对脑地顶在一块,估计中间最多也就插一只打火机。
  那个人下了车,没关车门,一步一步朝我走来。
  你们一定猜到他是谁了。兄弟们,你们跟我想到了一块。
  当时,我的脑子有点蒙。跟一个女人上没上过床这种事,你说三言两语能说清吗,尤其是跟她的丈夫?
  我下意识地跟着下了车。但我把车门关上了。你们知道,我有这习惯。
  在我的车屁股后面,我们迎面遭遇了。借着车灯的光,能感觉他的个头比我小,像是理了个平头。但我来不及看清他的脸。因为对方的拳头已经过来了。
  我的右下颌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
  很爽。真的很爽。
  他没跟我废话,这挺好。
  他的拳头告诉我,他受过专业训练。他的拳头还告诉我,他是个左撇子。这也很好。
  容不得我多想,他的右腿已经朝我跨下踢了过来。对那个晚上来说,这是最最重要的一脚。如果我没有躲开那一脚,那么可能现在我就没机会坐在这里跟你们喝酒了。是的,我侧身躲过并撩到了他的脚,顺势一掀,他重重地摔到了地上。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个漂亮的鲤鱼打挺,他的拳头又影子一样跟了过来。
  雪就是这个时候开始下的。你们看见那晚的雪了吗?太美了。当然,作为当事人我那会没心思欣赏雪景。
  是的,那个晚上我太想跟人干一架了,是谁不重要,棋逢对手当然更好。要知道,我还从没跟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左撇子交过手呢。我的斗志被激了出来,但我的手早已生疏。你们看见过我书桌墙上挂的那对拳击手套吗?它已经结满了灰尘。幸亏我们还在驴行野营,夏天骑骑马,冬天裸裸泳什么的。深挖洞,广积粮。果然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他的攻势很猛,有点急于求成。我基本取守势,防守加反击,因为我不想把事情闹大。
  雪越下越大。夜静得出奇。我们就像两只斗得难解难分的斗鸡。他的长处是身体比我灵活,腿功好,拳脚配合密切。估计除了拳击他还学过散打。我的优势是气长,内力还行,块头又比他大。所以,除了开始时猝不及防外,后来我就没再吃什么大亏。虽然我身上的落点比他多得多,但后来他落到我身上的拳脚已经越来越不让我觉得爽了
  我们的嘴都闭得紧紧的,自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话。这一点挺好理解。我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对他来说,事实就摆在那里,已经用不着问了;对我来说,什么都没干过,又有什么好解释的呢?对。后来我跟我老婆就是这么解释的。
  他忽然停了下来,回身朝后车厢走。我有点慌,他去拿什么呢?刀啊棍的?我想到了自己座位底下的那把军刀——那刀你们不是看见过吗?是我上次作家节从龙泉买回来的。我该去拿出来吗?我说了,我不想把事情闹大,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愿意有名无实地死在一个所谓的情敌手上。其实,即使我想拿也已经来不及了。他已经拿出来了。
  他没拿刀也没拿棍。他翻出了一瓶矿泉水。
  他开始拧开盖子朝嘴里倒水,头上雾气腾腾的,像刚揭开的蒸笼。我的口更渴了。
  他看看我,再次回身朝后车厢走。
  他朝我走过来,把另一瓶矿泉水递给了我。
  是农夫山泉,小瓶装的,就是帕瓦罗蒂在演唱会上喝的那款。
  我有点羞愧,为自己想到刀啊棍啊什么的。接过那瓶矿泉水时,我真想说声谢谢。我当然没说。我很清楚,谁先开口谁就会落个下风。但我的确很意外也很感动。如果换个场合相见,我想我跟他一定会成为朋友,甚至兄弟,就像我跟你们一样。因为我们有一样的口味,比如小瓶装的农夫山泉。你们知道的,如果我的后车厢里有水,那么一定是农夫山泉,因为我喜欢他们那句有点甜的广告词,而且还是小瓶装的。谈到口味,你们一定会说,也不仅仅是矿泉水啊,还有赵四呢。他喜欢赵四,这跟离没离婚没有关系;我也喜欢赵四,这跟上没上床也没关系。对,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但这一点我没跟我老婆说。
  接下去的事我也没跟我老婆说,但我必须跟你们说,否则我会死不瞑目的。
  他喝光矿泉水,把空瓶掷到雪地上,我也跟着掷掉了空瓶。
  他拍了拍衣服和头发上的雪,这个动作是多余的。我也跟着拍了拍身上头上的雪,我的动作当然也是多余的。
  几点了?我的手机早已没电。
  雪还在继续下。寒气像蛇一样笔直地从脚底朝上钻,我的斗志由冰化成了水,下颌也开始隐隐作疼,我已精疲力竭。我想他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重新开始吗?继续打下去吗?
  我不知道。当时我挺想抽根烟,或许他也挺想。于是我就去车里拿香烟。你们都知道我把香烟放在哪个位置。拿烟时我顺手把音乐开关拧高了,这次我也没关车门。
  帕瓦罗蒂的嗓门破窗而出。荒唐,又是那首该死的《今夜无人入眠》。
  但是,且慢。
  我突然被镇住了——当老帕熟悉的嗓门传入耳朵。我想跟你们说的就是这个。醍醐灌顶。也许就那感觉。听了这么多年的帕瓦罗蒂,可那一刻,我成了个白痴,就觉得自己是第一次听到帕瓦罗蒂。以前所有的感觉和记忆都被抹去,我听到了根本不可能是从喉咙里出来的声音。可那不是喉咙里出来的声音又是什么?不知道,反正我他妈的眼泪都流出来了。我搞不懂这是为什么。对,可能跟那晚的雪有关。也许,还跟那一架有关。说真的,那一架来得太及时了。我挺感激那个理平头的先出左拳的小个子男人,虽然我到现在也没搞清他是不是赵四的丈夫。
  他是谁的丈夫真那么重要吗?
  对,那晚的结局就这么平淡。打完架后,我们在一起抽了根烟,之后,就各自掉头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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