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篇 | 下一篇

一场游戏一场梦——评张楚小说

发布: 2011-9-01 21:18 | 作者: 采薇



        读张楚小说,内心常常充溢着一种感激的情绪。一是感激他对人生细致入微的体察。在他的笔下,作为生命个体存在的人常常遭遇到卡夫卡式的生存尴尬。二是感激他对社会底层深切的关注。张楚似乎总喜欢选择“小人物”作为叙述对象,来表达人性的复杂与生存的无奈。三是感激他对女性命运的深度同情,这是很多其他男性作家难以做到的。张楚的小说,从《草莓冰山》到《疼》,从《长发》到《苹果的香味》,从《樱桃记》到《细嗓门》等等,用细腻的笔触、冷峻的叙述、或直接或间接、或正面或侧面,深刻揭示出现代社会女性命运依然那么坎坷,在读者心头抓出一道道血痕,所产生的共鸣,绝不仅仅是疼痛的感觉,更是对社会伦理道德问题的思考,毕竟,女性的社会地位及被尊重的程度也是社会文明指数之一。 
        无需讳言,作为一名女性读者,我常常不由自主地关注文学作品中女性的命运。必须承认,在我的内心深处有着极为强烈也极为敏感的女性意识,或者称其为女权意识也可。如果你承认老子的阴阳之说是正确的,那么,你就应该承认男人和女人是构成人类社会的两极,如同地球磁场的两极一样,少了哪一极都不能构成完整的磁场。N极,S极,哪一极更重要?对这个问题的追问显然是可笑的,但几千年来,男女地位的失衡有多少人认为是可笑的?我所谓的女权意识其实只是想要找回女性应有的社会地位,在人格上获得与男性完全平等的地位,既不凌驾于男性之上,也不是所谓的“第二性”。 
        《圣经》中把人类的“原罪”算计在女性头上,与《圣经》相比,我更喜欢中国上古时代简单而朴素的传说。在中国上古时代的传说中,既有盘古开天,也有女娲造人,既有夸父逐日,也有精卫填海,既有羿射九日,也有嫦娥奔月。而且,关于男人与女人的分别,在中国古代的传说中有着比《圣经》更为合理的解释,那就是,当女娲造人实在累得不行的时候,她想出了让人自己繁衍后代的办法,于是,她把人分为男人和女人,让他们结合从而繁衍出子孙,令人类得以延续,生生不息。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尽管上古的传说是美丽的,但是,在中国几千年文明发展史中,女性命运最终还是陷入“夫为妻纲”的泥淖之中,女性的命运更多地取决于她嫁给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女人”因此成了附属品的代名词。不知道是出于天性,还是因为女性长期以来尴尬的社会地位的迫使,女性对待爱情的态度总是十分严肃,选择伴侣也是慎之又慎——因为当她们做出选择的时候,已经下定了交付终身的决心。尽管如此,处于“被动选择”地位的女人们还是逃不脱掉到陷阱里的厄运,最后落得个一着走错满盘皆输的结局,如张楚小说《细嗓门》中的女主角林红。 
        尽管林红在少年时期就显得有些孤独内向,常常一个人在军区大院的水塔底下观察一只粉红色的乌鸦,看它怎样一根一根地梳理自己的羽毛。但是,高中时代的林红多么率真,多么快乐,常常和自己最好的朋友岑红面对面坐着,叽叽喳喳商量买什么零食好,“林红通常买一大纸包,藏在抽屉里,赶到课外活动,才宝贝似的拿出来,两个人就热火朝天地吃,吃开心了,就大声唱歌。”吸引班上的女同学们凑成一圈边吃边唱。这几乎就是快乐高中生活的典范了。可惜的是,林红的嗓音很细很弱,“在少女们温厚、海藻般清新的嗓音中,她的声音是勉强合拍的,但却是很刺耳的。后来,再后来她的声音就渐弱,缓缓湮灭在逐渐凌乱的合唱声中……” 
        我想,是她的细嗓门儿让她再次变得孤独内向起来的吧? 
        让人难以理解的是,这样一个细嗓门儿的女孩儿后来居然自己开了家肉铺,而且还练就得像善于解牛的庖丁一样,具有极专业水准,“她的刀法非常精妙,她会把那头猪肢解得恰到好处,猪排骨是猪排骨,护心肉是护心肉,精肉是精肉,肥肉膘子则剔满一塑料盆,专门等饭店的人买回去耗油。”这就为她后来的杀夫打下了伏笔。 
        林红的不幸似乎是从父母车祸身亡开始的,“……肇事方赔了林红和妹妹八万块钱。韩小雨就是从那之后追林红的。”韩小雨何许人也?林红在上中学的时候就认识他了,“他有三个哥哥,其中两个蹲过监狱,韩小雨继承了他兄长们的剽悍习性,脸上常贴着膏药晃来晃去。他在英语课上看黄色小说被老师逮到,校长在全体会上点名批评……”就是这样一个小混混使尽花招狙击了林红的爱情,几乎是以猎豹的速度,同时也是以猎豹的方式。千古以来女人对男人的依赖使得林红对于“猎豹”的袭击不但没有任何警惕,而且还欣喜地想到“她们家终于有个犍牛一样壮硕的男人了……” 
        男人与女人之间总是上演“猎手”与“猎物”之间的游戏。如果林红草率的婚姻仅仅是她一个人的不幸也就罢了,令林红痛心疾首的是,就在她与韩小雨结婚半年以后的一个晚上,趁着林红值夜班的时候,韩小雨又以猎豹的方式把林红未成年的妹妹——林红仅存于世的亲人——扑倒在床上…… 
        林红的悲剧一步一步向着高潮发展,应该是与她软弱的性格有关。受到侮辱的妹妹希望姐姐能为她做点儿什么,然而她却什么都没有做。不,她做了,但她不是找那个禽兽算帐,而是拿了把菜刀割自己的手臂,让妹妹对她彻底失望的同时,也把妹妹推向了更深的深渊。韩小雨看到了林红的软弱,开始没完没了地扑上妹妹的床,而且就在林红的眼皮子底下发生……炭在高温高压下能够变成金钢石,软弱如林红者,其内心的怒火在积郁了很长时间之后,终于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林红居然把她精湛的解猪手艺在韩小雨的肢体操练了一遍。这就等于选择了玉石俱焚。 
        不管在整篇小说中出现了多少个人物,不管小说情节被张楚斜逸旁出地构筑得多么复杂庞大,小说的主线却十分清晰地显示出一个女人(及其周围诸多女人)不幸的命运,而这些不幸恰恰是从“被男人入侵后”发生的连锁反应……以林红为例,诱使一个女人走上毁灭的道路,男人是有罪的。 
        读完张楚的小说《细嗓门》,我的头脑中忽然闪过一句话,一句几年前流行的歌词:一场游戏一场梦。林红从恋爱到结婚到走上最后的悲剧其实就是一场游戏一场梦,一场男人和女人演绎了几千年的游戏,一场醒来之后不是早晨而是无边黑暗的恶梦。林红的恶梦结束了,岑红的恶梦继续上演,其他女人的恶梦也将继续上演…… 
        我喜欢张楚的小说,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他总能站在女性的立场上去理解女人,同情女人,关注女性的命运。这样的关注是有积极意义的,我们不仅要从宏观上构建和谐社会,同时也要从微观上构建社会的和谐,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和谐。
        

发表评论

seccode

最新更新



View My Sta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