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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登科同志先进事迹

发布: 2012-1-12 16:46 | 作者: 王凯



        到团政治处组织股报到的第一天,股长就安排我去整理资料。他说,资料就是历史,就是我们科的《资治通鉴》,整理资料的过程就是以史鉴今的过程,整一遍资料就相当于受了一次系统的传统教育和业务培训,有了这个基础再进入具体工作就容易多了。
        “我刚来时就整了好几天资料,现在还觉得受益无穷呢。可惜还没整完就被叫去搞材料了。”股长补充说,“你一看就知道了,资料室绝对是我们的宝库。”
        股长说得很有煽动性,可一分钟之后就发现他在忽悠我这个新同志。拉开办公室隔壁那间小资料室厚厚的窗帘,浓重的异味和腾起的灰尘差点没把我呛死。开窗通风半个小时后我才小心翼翼地进去,满地高高低低的杂物几乎让我无处落脚。这个乱七八糟看上去有一个世纪都没人来过的破储藏室要能叫宝库,那我家喂着一头驴、六只羊和两条狗的后院就可以叫故宫。房间左右两面靠墙放着几个又旧又大的红漆木头柜子,中间留一个狭窄的过道,窄到左右两边的柜门不能同时打开。柜子顶上发黄的报纸和纸箱子一直堆到天花板,右边靠窗的柜子顶上还扔着一团不知谁留下来的脏兮兮的被褥;柜子里塞满了各色书籍、蓝色文件盒、牛皮纸信封、散乱的文件、坏掉的针式打印机、早就过时无用的五英吋软盘、色带、红头文件纸、碳素和蓝黑墨水以及大板砖一样的录像带。我站在屋子中间郁闷了半天,然后把这个宝库里的垃圾装进一个大纸箱里扔掉,其间在柜子底下扫出两只死亡日期不明的老鼠干尸和五只拖鞋,并在柜子抽屉里发现了一个压着两发子弹的“五四”手枪弹夹。又拿来抹布和扫把清理了整整一个上午,等弄干净满身满脸的灰,才稍稍有了些整理资料的环境和心情。
        刚开始那两天,我觉得整理材料实在无聊,远不如在连队当排长好玩。同连队那帮热热闹闹的兄弟们比起来,这些文件材料实在是他娘的面目可憎。好在几天后,柜子里出现了一些很有趣的材料,特别是想到这些材料多年来就我一个读者,不能不勾起我窥探秘密的快感。这些几十年来乱糟糟分放在几个柜子里的材料由一些手写或油印的群众来信、检查材料、调查报告、处分决定组成,具有很强的可读性。比如,一份1963年的违纪通报中,一个喝醉了的连长“严重违反群众纪律”,拿了老乡半个西瓜没给钱,于是受到降职降衔的严厉处分。一份1979年的调查材料中,一名被认定犯有男女作风错误的副营长大呼冤枉,我也在30多年后的今天替他感觉冤枉,因为他只不过和他的女朋友在部队招待所里轻微亲热了一下——他只解开了女友上衣钮扣,连衣服还没脱呢——就被警惕的招待所所长发现并扭送到了保卫股,然后受到记过处分并被安排转业,政治生命就此完结。我算了算,他现在怎么也该60岁了。一封1981年的群众来信中,一个驻地青年抱怨某营战士某某某“凭借着人民子弟兵的光环、绿军装的优势和人民群众对解放军的信任”,公然骗走了他谈了两年的对象,使他陷入“无限的痛苦”之中,恳请部队首长出面为他做主,以便使他“更加热爱我们的人民军队”。还有一位悲伤的女人写于1984年至1985年间的厚厚一沓申诉信,恳请组织将她1972年在执行“支左”任务中被武斗流弹击中身亡的丈夫追认为革命烈士,她在每封信上都贴了一张他丈夫的标准照,锯齿边黑白照片上那个梳着分头戴着黑框眼镜年轻英俊的军官看上去如此的温情脉脉又温文尔雅,不能不让我在安静的资料室想像了很久他曾拥有过的爱情。
        这天下午上班后,我开始整理靠门左手的第一个柜子。整理的过程就是一个抛弃的过程,满满一柜子资料经过我手之后顶多剩下半柜子,这多少让我有点不安,我隐隐担心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已被毫不知情的我毫不留情地抛弃。在这个柜子最下面一格的最右角,也就是一堆录像带后面,我突然看到一个印着“工作记录”字样的蓝色塑料皮笔记本。本子只用了几页,记录的都是日常工作情况,后面全是空白,既不涉密也毫无保存价值。于是我把它扔进了装满重复或已失效文件材料的纸箱里,接着整理其他的资料。为了表现出一个新同志的工作积极性,吃过晚饭,我又来资料室继续加班。一开灯,我的目光又扫到了下午扔在纸箱里的那个蓝皮本,突然发现摊开的本子有点不对劲。走过去捡起一翻,发现本子最后的一些纸页被塞进了蓝色塑料封套里。我用力把它们抽出来,那几十页纸的右边被三个订书钉紧紧订在一起。没准里面会夹着钱或者别的什么好东西,我边拆订书钉边想,但除了用黑色墨水写下的文字之外,什么都没有。我坐在一摞旧报纸上,开始看这个被有意隐藏起来却又没有被销毁的那些纸页。
        第一页上面,写着“调查笔录(秘密)”几个大字,接下来都是一段一段的谈话内容。
        时间:1991年8月6日下午
        地点:一营三连会议室
        谈话人:三连列兵刘宝丰(当事人)
        谈话内容(提问略):
        那天(8月2日)上午加注了两发导弹都正常,都好好的。就是第三发弹加冒了。
        当时我穿着防护服,衣服上喷了一点,我没啥事。他一推我,氧化剂就喷到他脸上了,他要是戴面具的话应该不会有啥大问题,关键是他没戴面具。
        我下连才几个月,前面一直在学专业,单放才没几天,就执行过两次任务,我也不知道班长为啥不戴面具。我问过他一次,他说夏天太热了,穿上防护服本来就热得受不了,再戴上面具他喘不上来气。
        加注量是李来军操作,型号、温度还有加注量都一模一样,我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
        刻度应该不会调错吧,李班长也是老同志了,虽然还比不上魏班长,不过也没搞错过。
        魏班长对我们挺好的,从来不骂人,笑眯眯的,专业也好,连首长也信任,干工作也抢在前头,晚上还常起来给我们盖被子哩。
        还有就是,魏班长特别会算。不是算人的命,是算弹的命。那天导弹在发射架上,然后来了一只乌鸦落在上面,魏班长说它要是在上面拉了屎,这弹就肯定打不中;要是不拉的话,肯定就能打中。然后我们就盯着看,最后乌鸦没拉屎就飞跑了,那发弹真的就打中了。
        谈话人:三连上士李来军(当事人)
        谈话内容:
        我调整的刻度绝对没问题,我敢拿脑袋保证。我怀疑兵器车有故障,哪个阀门闭合不完全,造成输入量和输出量不一致。
        我当时在车上操作,他们在弹上,我没注意那边出事。我发现的时候魏登科和刘宝丰都已经在运输车下面了。
        这次本来应该是魏登科操作的,我说我刚探家回来,他上比较合适。他偏要让我来,说刚探家回来才应该恢复一下业务技能,结果好了,恢复成这个样子。我好不容易才超期服役一年,到年底我还想留队呢,出了这事,我看我只能卷铺盖回家了。
        老魏这人怎么说呢,人是不错,心眼挺好的,技术上没啥说的,估计全团也能数得上前三名吧?就是有时候喜欢占点小便宜,就是小便宜,不是大便宜,大便宜他也占不上,也就是家属来了从炊事班拿点菜和肉之类的。不过话说回来,连里也不是他一个人这样,也没啥大不了的。
        他这人有时候有点个人主义,好给组织上提条件。你像前年底搞演习,连里叫他去,他不愿意去,说要是转不了志愿兵过几天就得退伍回家,去不了。后来看自己转志愿兵的事差不多妥了,又改口说自己愿意去,然后问连里要一套修车工具。连里看他技术好,还是想用他,就从团里给他申请了一套工具,他这才去了。 
        其他没啥了。再就是这件事真不是我的责任,请组织上明察。早点查清楚早好。我是农村出身,家里生活比较困难,真是想留在部队长期干。恳求首长给我呼吁一下,谢谢首长。
        谈话人:三连上尉指导员彭勇
        谈话内容:
        魏登科这个兵不一般,平时表现就很过硬,一般连队的志愿兵都当油了,懒懒散散的,他不这样。任何时候工作都抢在前面,哪怕是整理内务打扫卫生他也比别人干得多干得好。我觉得钢铁不是一天炼成的,只有平时过得硬,关键时刻才顶得上,如果没有平时打下的思想基础,平时养成的过硬作风,没有对战友的深厚感情,他不可能在危急关头做出这样的壮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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