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体里驻满了四季》
多年后我依旧荒芜多年
仰天星看累了继续翘首仰天
脚下滑一跤自然感谢脚下
水里呛几口更习惯呆在水里
四季如幻,我的体内驻满了
颗粒一样的春夏秋冬,而
时光是一把锋利的铁锨
挖出多少又填进多少
2013-9-8凌晨
《放下了,就是大好河山》
有许多事都可以放下
像水放下杯
花放下香
政变放下玄武门
都城放下长安
放下了,就是休息
在对好时间的闹钟里
有张压低枕头的右倾的脸
习惯了左边的滴答声
有许多事都可以放下
像感冒放下咳嗽
雾霾放下窒息
有天我枕着你的屁股睡去
就当是大好
放下了河山
2013-3-22夜草
《我是光,在最黑的地方和你打招呼》
几场雨后,蛐蛐开始卖最后的嗓子
往事枯萎,香烟一支接一支燃尽成灰
这时辰,谁从天阶下来
谁把风中的篮子和毒誓交代与我
他说:
我的愚蠢无所不在
我的错误由来已久
我只略微知道
我是光
在最黑的地方和你打招呼
2013-7-30
《睡眠》
认识天道地理,是你的福
把身段放下,睡眠就赶着来了
可以裸睡,也可以和衣而眠
略微想事,数日子,默念几页书
万事顺遂:天黑,让它黑去
天亮,让它亮去,你只管鼾声枕雨
2013-11-29
《君子兰在诵经》
——卧床前的几个断句
1、
鸟使天空变窄
钟声让时间有了归宿
压低嗓音后,十万大山告退
耳畔,有圣者把寂静搬来,置于案头
2、
睡吧,火在纳凉,蟋蟀在饮酒,君子兰在诵经
而夏天在手,秋日在怀,冬季已伸出它绵软的舌尖
窸窸窣窣,听——
百叶窗在偷窃雪花
3、
比消失的匈奴更远,我们不说春天
一枚针,缀接起了两个极端物事的桥梁
你在桥东,我在桥西
何物何事?你知我知
4、
路,瘦到骨头还是路
风,倒塌下来还是风
我捡起过,也扔下过,这些让我
哑口无言的真相,我真蠢,并为这个蠢而感动至今
2013-10-30夜草
《在时间第七台阶上》
我不干了。
我跌倒在时间第七台阶上。
再上,只有空阶。
可是——
谁踩着空阶下来?
谁把弥尔顿盲区指划给我?
在神州一隅,
我蜷缩着虚脱之体,
搂紧了人子的最后尊严和呼吸。
而我也知道,
那位只接受神谕的盲诗人,
曾怎样在黑暗中为我们寻找失乐园。
并且,我还想借他的话说:
“一旦那一天来临,
你不要想象我会坐失良机”。
2013-1-8
《死亡把生命埋得更深》
一匹海水涌入杯中
一场大雨拽下整座天空
李商隐和李贺结伴而来
一个捧着蜡烛
一个举着酒杯
时间从日历上滑走
死亡把生命埋得更深……
2013-02-27午草
《最后的父亲》
他知道我为他在省城买了房子
准备在他的晚年貌似认真地孝敬他一回
他知道省城的房子还在图纸上
等候入住还需要两年
但他不知道他已经等不到两年了
就在我完成了按揭首付
他貌似要奔百岁的结结实实的身体
却突然没有道理的倒下了……
他是那么悲伤地告诉家人:
“我倒霉了!太累了!没有办法!”
他凌晨嗜睡中的最后离去,
没有道别,没有暗示,甚至没有痛楚
像一棵老树被莽撞的雷电击倒
让森林腾出一片空白
他的不辞而别抽空了家人的记忆
又如石头一般时时砸痛着家人……
他是那么地留恋尘世
不被暗暗较劲的死神折服——
痛苦中不发怒,倔犟里藏温情
自始至终保有尊严,干净,和感恩
他是1960年代的七级车工徐安定
在1968年的风暴中迷失,入狱,潜逃
他顽强的步履一刻都没有停息过——
从1933年来到人世到2013年驾鹤西归
他的遗照是北国冰雪中的一枝梅
他的祖籍是南方稻田里的一只脚印
他的沉默寡言沉淀了一部生命史
他最后二十年的行走绕过了地球两圈
他——我的父亲!我最后的父亲!!
2013-04-04清明之日
《女儿的月亮和纸鸢》
——遥寄明尼苏达
女儿的孤独,我无法进入
女儿的苦,我无法加糖
女儿的月亮瘦下去了
月亮下一片空旷
女儿有恋有爱而无坠落
有赌气有争吵而无升华
她雪莲一样的心
总是悬在半空
女儿是认真的笨孩子
现在密西西比河畔读书
那书也悬在半空
如一只纸鸢
2013-3-30夜草
《七颗星下的宿命》
死前,他们已经死了
死后,他们继续死去
曾几何时他们稍息,立正,出发
用钢铁意志捂紧久病不愈的伤口
机智地与健康周旋
英勇地和岁月作战
在无往不胜的道路上
积攒着一命呜呼的经验
是的,他们是看准了目标前行
前行,是为了离目标越来越远
2013-04-13夜草
《恐怖袭击总是令某些人热血贲张》
——有感于波士顿马拉松赛终点连环爆炸案
1、
在这颗星球的21世纪皮肤表层
但凡发生恐怖袭击
总是令某些人热血贲张
911如此,马拉松终点还是如此
2、
由此前推一百年
我看见
满世界的荒郊野冢、老山残月
无所不在的革命、暴力、阴谋、杀戮……
多少生命被荒谬点燃
多少空洞被仇恨注满
一个旧谎
弥漫一个世纪
3、
这么久
他们拎着人的猥琐行乞江湖
这么黑
他们捏着神的睾丸把玩天空
在春天
可以倚靠的高尚和谦卑都是紫红色的
一如昂贵的牺牲和贫贱的血腥
同时涌入古井
2013-04-18午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