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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与狂欢:答《飞地》第六辑诗人问卷

发布: 2014-12-25 17:05 | 作者: 窦凤晓



        1、你习惯于在一天内的哪个时间段写作?清晨、午后、傍晚,还是深夜?或者没有一定规律?
        答:我写东西通常会选择深夜,一般来说是十一点到凌晨两点这个区间:工作、家务完成,孩子上床睡觉,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完全的清空状态。但近年来有些感觉身体吃不消了,健康有点要出状况,于是调整时间。有一天居然在白天上班的间歇写出了一首自己还算认可的诗,真是让人大舒一口气啊。 
        2、作为一名诗人,诗人间的聚会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你更习惯独处,还是群聚?
        答:我个人更倾向于独处。诗歌是一项向内发问的事业,过多的热闹对她而言没有多大的益处。有多少好诗是谈出来的呢?聚会也许是产生社交家与评论者的好场所,但并不是一首诗的必要条件。我所得到的有益的诗歌教诲基本遵循“阅读”加“发现”这二元制的机制,“阅读”是借鉴他人经验,“发现”是自我认识的呈现。另外,我所居住的日照市偏于山东半岛南部沿海一隅,是一座很小的海滨城市,诗人少,现实中没有条件形成一种相互交流砥砺的诗歌交流氛围。我参加的诗人聚会很有限,即使参加,在群体中也处于一种出神状态。也许更惯于独处、向虚空发问吧——更或者,我还没有尝到聚会的甜头。 
        3、写作于你而言,是职业(专业)?习惯?个人旨趣?还是对世俗生活的疏离?对孤独的疗救?
        答:生活、职业状态与写诗其实不矛盾。职业向外,写诗向内;职业解决物质问题,写诗解决精神问题。对于我本人来说,工作处理得还算顺畅,生活中的状态大多是日常的忙碌与热闹,时间安排丰满得很,“孤独”这只芬芳之兽只会在写诗时才会难能可贵地来访:生活中绝难凸显的孤独成为一种庆典,一种品质,暗含了花园的芬芳。我时常觊觎阿多尼斯发明的这个句子:“孤独是一座花园”,这绝对是一个伟大的发现和美妙绝伦的呈现。而我自己写过“从嗜好中找到天堂(《犀牛戴着花环》)”这样的句子,并相信“花园是离别的尊称”(《花园》)。
         4、该如何看待写作的游戏色彩?或者,你是将写作视为语言的狂欢甚于将之视为某种清教徒般的克制,还是更习惯于在文本的乐趣之外精打细算自己的用心与态度?
        答:不太了解写作中的游戏色彩,因为我本人恰好欠缺的就是游戏精神。这是一种滞重的缺憾。文本的乐趣是一种文字之上更高的存在,我希望自己有一天能轻易地搆及它。
        语言当然需要克制。写诗是一个熵变之中的厘清:从生活的混乱局面中把“本我”提取出来。 
        5、在你看来,该如何处理日常生活中的焦虑、孤独及小心翼翼与写作上的乐趣之间的关系?是后者消解了前者,还是前者为后者提供了一种紧张感,或者,还有别的答案?
        答:我大概属于比较容易焦虑不安的、很情绪化的一个人。然而有一天,我突然发现焦虑、孤独已经偷偷地变成一种给予,一种获得,这是多让人雀跃的一种痛苦之甜啊。正是长久以来不间断的写作消解了对生命中暗物质的不安的揣测,给人一种直面虚空与孤独的力量,使人获得与之对抗的欣喜,更高的境界是:偶尔竟能与之对仗。 
        6、你怎么看待一种“日课”(借用庞德的说法)式的写作?高产的,日记般的,或者琐碎而絮叨的,你倾向于认为它们和作者之间有着怎样的关系?
        答:我坚持了一段时间的“日课”式写作。每天写几首,一点感觉就有所触发。琐碎絮叨总不至于。但“日课”式写作会降低作者对于“发现”与“呈现”的敏感度以及对“真”的萃取能力,所以现在要慢得多了。
        7、汉语古典诗歌有很多功能,而且这些功能更多时候是世俗意义上的,比如应酬(即席赋诗,邀请,送别等等)、唱和(题赠,赠答,回应等等)、题写在绘画上等等。放到当代诗的语境中做一类比的话,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答:现代诗也不乏这种功能啊,看看网络上,比比皆是呀。但这种社交功能我至今还没开始启用。我固执地拒绝同题临屏之类的快捷游戏,认为那是一种对自我“发现”的嘲弄。这固然是偏狭的,但我坚持这个偏狭。 
        8、接上一个话题。古典诗似乎天然地“合群”和具有公共性,甚至很多诗(的创作和传播)要放在人群的“狂欢”中才能获取它真正的意义——最关键的是,这种公共性并不被我们看作是有损诗的品质。新诗则不然,自它诞生之日起,似乎就具有更为浓厚的个人色彩,更加私密和“孤独”;即便有几十年新诗和公共生活产生了密切的联系,如今也被普遍地视为那是诗学的某种倒退。这个转变,你倾向于认为,其中发生了什么样的(观念上的、环境上的等等)变化?
        答:引一个争议说法:“哲学是科学之科学”——我的有限的认识是:现代诗正准备篡夺“科学之科学”这个身份并试图为自己缝制一件复合学科五彩缤纷的衣裳,以期在“词”与“意”的基础上更加长袖善舞。古诗尚“诗言志,歌咏言”,“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声,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由此可见音乐性、抒情化是其重要属性,因此古诗的公共性、传播性也成为一种必然。而五四以降,当本土语境遇到西方资源,“爱智慧”作为前所未有的普遍欲望潜入到新诗写作群体中来,“所指”恪守其责,“能指”攻城略地,打开了一个更加宽阔的眼界的同时,研究型的、自我辨析的诗歌渴望着更隐秘的表达,亟需“一间自己的屋子”,她需要个别的知己而不是流行歌曲式一呼百应,是否观念与环境共同打造和规范了新诗的这种向内的、自省的自我约束机制?但文无定式,二分法总是危险的,我倾向于尊重诗歌自然选择的流动。 
        9、通常而言,你对诗中的哪项或哪些项更感兴趣:词语,物象,读音,意味,句法,还是命题?
        答:让我排一下序:命题、物象、意味、句法、词语、读音。 
        10、阿多尼斯有名句“孤独是一座花园,但其中只有一棵树。/绝望长着手指,但它只能抓住死去的蝴蝶。”在被文青们大量引用后,居然有了一丝小资和小清新的味道。作为诗人,你觉得该如何理解“孤独”作为“一座花园”的意义?
        答:阿多尼斯之后,“孤独”成为一首诗的“必须”,虽然这“必须”早就存在。一棵树的花园也是繁盛的。因为诗人之笔的建树,它必须繁盛,必须看到一粒沙子里的天堂。正如米兰·昆德拉的名句:非如此不可?非如此不可(es muss sein? es muss sein)!
        历数了“孤独”所包含诸多元素的种种萃取后,某种迷人特质才会在一首诗里吝啬地显露出来:越大、越硬、越自我,一种不可言说的自给自足在不断的自我完善中趋于完整。互动已非它的必须,它对世界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包裹但也许还不止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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