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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谎言

发布: 2015-1-22 16:26 | 作者: 王琰



        四
        
        艾雅很长时间没再给前男友电话。她忙, 忙于搬家, 忙于筹备梦寐以求的发廓。她已夜校毕业, 并顺利通过考核, 领到营业执照-----这一却, 远比父母为她苦心铺设的牙医之路容易、快捷。接下来是租房, 银行里父母寄来的积蓄, 及她打工攒下的钱足够租下一小间居民房。等这一却奔波得八九不离十, 才想起电话-----上面已积满一层薄灰, 她毫不犹豫地拎起电话:
        是我, 艾雅。她声音清晰, 音色圆润饱满:一连好几个星期没接到电话, 你一定松口气, 以为这次总算可以摆脱我, 过你的清静日子了, 是吗? 电话那头, 像以往一样传来粗粗的呼吸声, 艾雅不抱任何希望地等了会, 说: 其实, 我曾给你电话, 当然, 必须用你的心才能听到。她独自笑了, 声音很轻, 轻得仿佛回到躺在树林里的夜晚,我去了枫树林。那晚的星星真亮啊。我躺在地上, 星星成了你曾注视过我的眼睛。我一点也不觉孤单和寂寞。有你陪伴的日子总是甜蜜胜于苦涩的。 我至今仍珍藏着你拣给我的一片枫叶, 叶片很薄很脆, 像我的心, 一触即碎; 但香味犹在, 又像我的灵魂, 散发着缕缕温馨的气息。这些-----我知道, 身处繁华都市的你早已无心问津……我说这话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相反, 我感激你, 感激你给我这样一个倾诉的机会。 唉, 我是真的变了, 出国前整天嫌环境嘈杂, 不爱讲话; 如今, 到时间不给你电话, 日子似乎过不下去。
        艾雅说到此, 电话那边也传来一声充满理解和同情的叹息, 声音欲言又止, 艾雅立刻用话阻止对方: 别说话, 请你别说话, 我已习惯了你的沉默, 习惯了自言自语, 这样的感觉很好, 很完整。 被伤害过的人不需要交流, 只需要倾诉。艾雅用舌尖润了润嘴巴, 说,其实, 今天给你电话不为倾诉, 只想通知你-----我要搬家了。搬家之念, 早在两个月前, 在餐馆受伤的那天起就已产生。”
        “艾-----” 那边传来一声急促短暂的音。
        艾雅满足地一笑, 说,别担心, 现在已经没事, 一点没事。那天, 她回忆道,我像以往一样神思恍惚, 精力不济。我要给客人上一道‘铁板牛肉’。新鲜的、满溢香汁的牛肉片在被烧得通红的铁板上滋滋地响, 我握住把柄, 甩动铁板, 让牛肉在空中自动翻身。这样的动作做了几百次, 次次赢得顾客满意的笑容。可是那天, 上菜前便有种力不从心的预感……我眼睁睁看着铁板从手中滑落, 看着它砸在我的脚上, 还有, 鲜红滚烫的卤汁四处飞溅时引起的尖叫声。我一点没感觉痛, 你说怪不怪? 直到饭店师傅过来, 一把拽过我的胳膊, 恨声道,我看你是呆了。才感觉一阵剧痛。艾雅眉头一皱, 说,那段时间, 我不是疯了就是呆了, 谁都这么说, 连跟我一块共事的师傅也这么说。疯和呆有区别吗? 我想区别还是有的, 只是我已无心理会。是那次意外, 是的, 如今想来, 真要感谢那次工作失误----它突然把我从狭窄的天地解放出来。脚上的烫伤痊愈后, 留下了两片紫色疤瘢-----它们的存在给我敲了记警钟, 我突然看清了过去和未来, 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生活了。艾雅猛吸一口气, 轻笑一声, 声音恢复了最初的饱满,我搬家, 因为梦想已久的发廊即将开业。 发廊, 还记得吗, 我曾不止一次对你提起过, 你走后, 它就成为支撑我生活的全部信念和动力……
                                          
        五
        
        “艾雅发廊”坐落在闹市街的一家商场内。艾雅, 像很多生意人, 度过最初开业时的艰难时光, 便渐渐踏入正规, 生意越做越火。 几年下来, 店里另雇了三名助理, 并着手准备换一家更大店面。 店里有人帮忙, 艾雅不用整天守着发廊, 她开始频频参加当地华社的一些活动。 最初是义务给联欢会上台表演的演员做发型、美容; 后来就捐款, 款捐大了, 几乎成为华社的半个领导。每次社里有什么新规划新设想, 少不了要听一听她的意见。
        原来留学生宿舍里的那些学生, 毕业后各奔前程。几年前曾无情折磨过她的心事也如过眼烟云。 不过, 她仍独身一人, 还经常在周末给前男友打电话。男友的电话也始终没变。他很守信, 总默默地听她叙述, 不发一言。可, 艾雅越来越寂寞了。有时, 一个电话过去, 话讲到一半即打住, 似已耗尽心力; 再则, 干脆轮到她一言不发, 相互隔着话筒听对方的呼吸声…...艾雅想男人了, 她常常在夜深人静时抚摸自己, 幻想男人宽大粗糙的手掌停留在上面时的颤栗。她夜不成眠。 
        余天和那天出现在发廊纯属偶然。他博士毕业应聘去一家公司, 和小芳的爱情也已成往事。他经常出差, 出差前习惯进理发店修饰一番。艾雅从学生区搬走。他便彻底把这个可怜的女人忘了。 
        他最初站在发廊门前, 仰望“艾雅”两个金光闪闪的正楷字体, 心里一无感觉, 直到艾雅本人从店内迎出来, 叫了声 “余天和”, 才吃惊地瞪大眼睛。
        艾-----雅? 
        眼前的艾雅, 外形变化得太厉害: 原本干燥凌乱的黑发染成栗色, 成清水挂面垂落肩头; 苍白的嘴唇上了粉红色唇膏; 她穿一件V字领米色毛衣, 毛衣很短, 窄窄的下摆恰好卡在腰间, 这样一来, 被牛仔裤勾勒的臀部和大脚的线条便性感逼人。余天和的眼神又带上艾雅熟悉的暧昧。
        艾雅, 真的是你? 你……原来在这里? 第二个问号发出, 声音也情不自禁变得暧昧了。  
        是我, 请进罢。 艾雅伸出一只手, 做出一副迎客姿势, 态度不冷不热。可是, 余天和的暧昧, 像当年小芳还没出现前一样, 使她莫名不安。当年, 她曾暗自把它解释为求爱信号, 如今, 他的突然出现, 使她原本想要怨恨的心变得一片混沌。 
        艾雅的脸忽红忽白, 竭力镇静自己。她把余天和引到镜子前坐下时, 对走过来的助手说,我来吧。 
        艾雅, 余天和从镜子看着她, 说,这几年变化太大, 还记得谈芝芝吗? 找了个德国人, 去年跑德国去了。
        艾雅低头取出一条干净的白毛巾, 围在余天和脖子上, 表情僵硬地问,小芳呢? 小芳怎么没跟你一块来?
        她? 余天和轻松地一摇头, 说,我们早分手啦。
        噢? 这倒是艾雅始料不及的。
        时间共久了, 发觉彼此性格不合。 余天和直视着镜中的艾雅, 说,她对于我来说还是太年轻。
        年轻反倒不好? 艾雅纤细的十指柔软地伸进余天和茂密的发丛, 没征询意见, 便自作主张给他干洗。当艾雅手指的皮肤贴紧他头皮的刹那, 两人的心同时一哆嗦。余天和脸上肌肉一跳, 从镜子里看到艾雅白皙细腻的脖子, 敞开的V字领里醒目的双乳沟壑。她距离他很近, 毛衣里那对丰满寂寞的乳房就在他耳垂下, 不时随她指部的压力颤动。
        艾雅---- 余天和冲动地伸出手。艾雅下意识一闪, 那手尴尬地收回了, 问,你----还是一个人?
        是。 艾雅说, 随即换一种职业性口吻, 介绍正在进行的头部按摩,你感觉怎么样? 这种干洗按摩法在国内很流行, 我也是去年回国学到的。据说它有促进血液流通, 改----
        非常舒服。余天和打断她道,我今后定期来。
        余天和走后的那个夜晚, 艾雅转辗反侧。当初小芳没出现前, 她几乎可以肯定, 余天和看她的眼神有内容。是小芳的年轻转移了他的注意力。思量至此, 艾雅冷笑一声, 心里对他充满了鄙视: 肯定是小芳嫌他老, 把他甩了, 还偏说小芳太年轻。这种人, 死要面子活受罪。这样骂着, 痛快极了。第二天一整天, 她守在店里, 哪儿都没去。第三天, 还是如此。三个助手跟她开玩笑道,经理, 看样子, 你是想把我们解雇啰? 艾雅啐他们一口, 道,忙你们的去吧, 我也没其他地方好去。 说完这句话的她, 内心强烈地升腾起一股欲望。她潜意识在等余天和, 却不愿承认。
        余天和出差回来直奔 “艾雅发廊”, 也巧, 艾雅刚出去买点东西, 店里的助手也不说明, 见找经理, 只回答 “不在”两字。余天和怏怏返回, 不期正与艾雅相遇。两人四目交织, 再也不肯分开。很长一段时间, 两人就这样紧紧盯着对方, 没有言语。
        经理, 你回来啦。 一位助手从店内看到艾雅的身影, 冒冒失失闯出来, 一指余天和, 说, 是他找你。
        我知道了。艾雅一挥手。 尔后, 匆匆对余天和说,你明天来吧, 明天我给你干洗按摩。 说完,身体过分直挺地走进店门。
                                         
        六
        
        第二天, 余天和走进发廊时店里空无一人。余天和敲了敲门, 艾雅才从里面姗姗而出: 一头栗色的头发又变回黑色, 随意地挽在脑后, 云鬓蓬松; 一件白色柔软的针织衬衫, 里面胸衣的轮廓隐约可见; 衬衫下一条彩色长裙。余天和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将门从身后掩上。他关上大门的瞬间, 艾雅的身体已脱离大脑控制, 情不自禁朝他走去。她张开双臂, 被他拦腰抱住。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如饥似渴地吻着, 分不清谁的饥饿更强烈。突然, 余天和的手从她衣领口伸进去, 贪婪地揉捏她的乳房。艾雅浑身一颤, 忍不住呻吟起来。她恍惚迷离的眼前幻现了男友抱住她的情景。男友的手也曾冲动地伸向她的胸, 但一触即止, 况且还隔着厚厚的毛衣。那天, 男友的手从她胸脯上移开后, 就说有好消息要告诉她……她的苦难也从那一刻开始了。
        噢, 艾雅, 艾雅。 余天和身体扭动着贴住她, 恨不能把自己镶进她身体里去。她胸前的钮扣全被他拉开, 他的手正急切地准备撩起裙子, 被艾雅一把推开。
        你-----余天和一阵晕眩, 摇晃地摊坐在椅子上, 大口喘气, 两眼不解地瞪着她。
        你可以走了。艾雅突感一阵厌恶, 冷冷地说。
        余天和临走之前, 对她说,你会来找我的。
        艾雅用力关上门。她发疯地想念弃她而去的男友, 想念他的气息, 他吻她时的犹豫和慌张。她曾无数次梦幻他和她的交融, 他都小心翼翼地呵护她。可刚才, 她让余天和做了些什么? 对方的贪婪简直到了粗暴的程度。艾雅一低头, 胸罩的扣子也被他强行解开, 他-----完全不顾她的感受, 一味只把她当作发泄的对象。她颤抖地系上扣子时, 发觉雪白的胸前仍留有余天和指印。望着那几条粉红的印, 心又一动, 如果, 刚才揉捏她的人是那个负心人多好, 多好啊。 艾雅哭了, 哭自己没出息: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 仍无法忘记他。
        当晚, 艾雅给男友的电话只有如泣如诉的四个字: 我在等你。  
        艾雅决定不再见余天和。不久, 发觉自己陷入一种空前焦灼的等待状况。她无法解释是在等余天和还是等前男友。从余天和身上, 第一次对男女肌肤相触有了具体真实的感受。她----又开始渴望它了。渴念的情绪一上升, 便觉余天和捏住她胸脯的霎那, 她曾是多么地陶醉。她似隐隐听到自己嘴里发出的充满情欲的呻吟; 那种回肠荡气、钩魂摄魄的体验是她两年恋爱史上的空白。
        余天和不同, 余天和是有经验的男人。他正是如此揉捏小芳的胸脯? 如此急切地想要把身体镶进小芳花一样柔美鲜嫩的身体? 艾雅只觉全身酥麻, 她已无力抗拒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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