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小船》（新作组诗28首）
发布: 2015-3-23 17:49 | 作者: 吕贵品
《祖谱》
祖谱。精子和卵子
不停地进行活字印刷
不停地在黄裱纸上缠绵交媾
然后一页一页再传下去
据说这本祖谱曽用毒液浸泡过
白蚁和蛀虫不敢爬上去
书页不会残缺
一代又一代人按着谱系繁殖
在一块石碑的裂缝上填补水泥
平时祖谱深藏于箱中
时至今日又生了几个孩子
翻出祖谱那一刻一只壁虎的尾巴断了
新生的孩子找不到辈份
有一天老房子起了大火
氏族中最老的一个老人怀揣族谱
逃离火场
找到了一个风吹不到的地方
晚饭之后老人却一声号啕口吐鲜血
放在枕边的那本祖谱
被曾孙子们撕下来揩了屁股
（写于2015年1月9日）
《堵塞》
雷声蛮不讲理
一 道闪电把所有的声音劈倒
轰隆！一声把天空塞满
大雨狂泻水漫小城
柔软的水坚硬地在路面上四处奔流
一个人举着红旗靠近人群说：
下水道堵塞了
被水堵塞了
说话时红旗随风呼呼啦啦地响
又一个人戴着安全帽走过来
双手比比划划慌慌张张
此刻天地一片汪洋
整个小城如一艘小船摇摇晃晃
此刻，究竟发生了什么？
人群懵然无可奈何地抬头望望远方
后来有人在十字路口大声呼喊
下水道！被一捆报纸堵--塞--了！
（写于2015年1月10日）
《策马行》
在一条扶摇飘逸的路上
路两岸莲花开放！
我在莲花之中正策马而行
策马而行，策马而行，
心跳是马蹄声声
全身的血液是一匹红马驮着我
当下。天地缥缈
我的身躯正高举飘飘的银发
骑着那匹红马争分夺秒向前驰骋
人类的脑袋
戴着发套在红马群上移动
如同熙熙攘攘的肥皂泡一个个地破灭了
红色的马毛开始脱落
落在山巅飘起一缕晚霞
我的红马倦了 不想驮我了
红马跌倒 心跳的蹄声刨起一阵黄土
我只好弃马 驾鹤而行
我顿刻身轻如云
我不用在生命之中呻吟了
离开那匹红马我会更自由地飞翔
（写于2015年1月11日）
《相思相见》
终于可以相见了！
下午四点约定在一间小茶馆里
三十年的思念泡在一把壶里
一 会儿就可以对饮了
紫砂壶里云淡风轻流一泉碧汤
两只青瓷茶杯舒展两片绿叶
深秋的四点：屋内男人依然青山
窗外女人还是绿水
两 人隔着小窗瞬间一面
此刻，那青山绿水竟是如此苍凉
女人逃离了茶馆一路用泪水卸妆
男人喝下一杯浓茶把自己冲淡
终于可以相见了！
还是不见为好
不见为好
相思很厚 三十年的千山万水
相见很薄 一瞬间的半块玻璃
（写于2015年1月12日）
《胎毛笔》
父亲用儿子胎毛制做了一只毛笔
柔软且有弹性
一撮黑毛夹杂几根红毛
书法大师仔细观赏称为狼毫
儿子出生时父亲正看《狂人日记》
正想那笔怎么会写出“ 吃人” 二字
日记末尾为何喊出“救救孩子”？
孩子哭了 胎毛笔端变得湿润
孩 子嚎叫着 胎毛笔端渗出血渍
孩 子嘻嘻大笑 胎毛笔端流淌墨汁
清晨鸡鸣如太阳高叫
胎毛笔在木匣中发出古琴之声
断弦颤颤微微低泣
黄昏炊烟如晚霞落地
胎毛笔从木匣中探出笔尖
头发烧焦的烤肉香味四处弥漫
这天午夜 孩子又哭又嚎又笑
父亲无眠提笔点墨
准备写下胎毛笔的第一个字
却悬腕不决！狼？德？仁？道？魔？
（写于2015年1月13日）
《远 方》
远方并不在远方，远方就在眼前！
我的亲朋好友只向前迈了一步
就到了远方。
那里日光清凉 月光辉煌
山青水秀 花红果黄
那里的人群无须争吵
因为真谛已经明了 所以平和安详
我相信那个远方一定存在
不然怎么会有人群坚定地走去
让脚步踏出莲花 让骨头飘荡梵香
远方是一个美丽的地方比眼前更好
那片灵魂的乐园姹紫嫣红
远方有无限的风光
走向远方吧
一步一步把每个当下丢在路上
实际上远方并不在远方也不在眼前
远方就在我们的心里
扑通扑通的心跳
是我们每一个人走进远方的足音
（写于2015年1月14日）
《尘 埃》
我眺望天际
有一粒尘埃沾上我的睫毛
我听到一个声音
非常熟悉 是我逝去的弟弟的声音
他说：哥，我站在你的睫毛上
觉得宽广而又舒畅
如同小鸟登枝沐浴阳光
我说：难怪我的眼睛越发远视
身旁的油盐酱醋模模糊糊
遥远的山川江水亮亮堂堂?
庄子说：野马也 尘埃也
生物之以息相吹也
世间如是
那粒尘埃正吹着短笛在风中飞扬
天地间野马奔驰 尘埃密布
一呼一吸尘埃澎湃
只要有门开了一个小缝
尘埃就会乱哄哄地挤出去又挤进来
我眺望天际
尘埃不灭！弟弟逝去又慢慢飘来
我还活着正慢慢飘去
尘埃飘出一个永恒的姿态
（写于2015年1月15日）
《春天不寒而栗》
春天是一个很大的承诺
春天撒谎时脸上浮出淡淡的桃红
春天来了，一切都会有的
甜苹果会挂满枝头
麦香会覆盖大地
最次也会有红薯如虫 破土而出
人们相互安慰 奔走相告
春天来了！一切都会有的。
可那些年的春天让人不寒而栗
春风带雪 误以为梨花满天
冰山在天空佯为云状
人们盼望春雨 落地之后却是冰雹
春风作恶把花瓣撕得粉碎
残花飘起几面红旗
已经站起来的人群又饿殍倒地
那些年树上长满鸟毛
夏天红肿 鼓起一只气泡
秋天骨瘦如柴
冬天啊是国家记忆库里的一块冰坨
我们活在四季 不要只相信春天
春天只是一个承诺 稍不经意又是一句谎言
（写于2015年1月16日）
《墨 河》
古老的河流 湍急渊深
黑水盈满河床 雷电藏于河底
几块卵石光芒四射
在如夜的水里发出月亮的叫声
声音洒落 溅出闪闪星星
河面雾气腾腾散发出百草气味
满满一河药汤幽暗乌亮
一个跛子趟过河水踏上黃土之后
健步如飞
一个聋子用河水擦了擦耳朵
就听懂了千里之外的虫鸣
有位智者在河边洗了洗脚从此脑残
也有一群人喝了几瓢河水
一生可以滔滔不绝
古老的墨河啊！神秘充满神韵
古老的墨河啊！神奇而又神圣
墨水汹汹涤荡世界 雷电藏于河底
某日，墨河之水直冲云霄
墨香滔天！洗出一个亮丽的天空
（写于2015年1月17日）
《复仇者》
从一本书里出来
从一间老房子里出来
之后，他怪异地走进荒诞的原野
一群生物在一个伤口里幽居
受伤的石头雕成墓碑
阵阵哀怨和欢笑流出脓血
鸟儿长在藤上变成了上钩的小鱼
坟冢离开原野就是云朵
荒诞的原野有个下雨的角落
他在那里点烟 打不着火
正在焦虑时刻
一只老鼠，浑身蘸满汽油的老鼠
从他面前款款走过
突然，打火机清脆一声响起
火焰摇曳 摇出一片黑影
他微笑着点燃了一团移动的鼠毛
老鼠像狼一样嚎叫 一路狂奔！
一团烈焰
毫不犹豫地钻进他的那间老房子里
钻进他看过的那本书里
顿刻火光冲天！房子劈里啪啦爆响
还传出孩子的惨叫和哭声
他昏厥过去
（写于2015年1月18日）
《那个字》
竹林里的风由一张宣纸而起
尽管门窗关得很严
尽管端砚压住了纸的一角
尽管屋中的人小心翼翼地走路
宣纸还是飞舞起来
墨香飘洒的粉末照耀着房间
房中人咳嗽不止
嘈杂声中窜出尖锐刺耳的嚎叫
这一切的发生
是因为宣纸上写下了一个 “龍” 字
张牙舞爪响彻钢铁的声音
換一张宣纸再写下另外一个字
风又骤起 纸又飞舞
不断地换纸不断地写字
风亦依然不断
有一年竹林大火！火光照进窗口
一张新宣纸写下了一个不曾写过字
一个古老而新鲜的字
房间安静了下来
宣纸服服贴贴地被那个字镇住了
（写于2015年1月19日）
诗《这样一条河》
一 夜之间 清透的河水变黑
太阳初升所有的村民脑袋空空
仅 剰下几根芦苇飘在梦中
脑袋被河水洗过
一 片空白又一片空白
芦苇的白絮缥缈无声无息
思想仅剩下一点点寂静
脑浆冒着气泡 爱恨恩仇付之河水
思绪被风吹散 功名利禄不见行踪
一 条怎样的河啊！
没有岸边没有码头更没有帆影
源头在一排肋骨里面
河水飘飘 飘起了一缕清风
村民把过去的事情全都忘了
未来的事情不需要去想
当下是什么？是悬在空中的那条河
村民蹲在河水里晒着太阳
从残缺的牙齿缝里发出嘻嘻笑声
（写于2015年1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