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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拉格之夜(节选)——个作家的蜜月札记

发布: 2015-4-30 20:22 | 作者: 韩晗



    韩晗的文笔洗炼而流畅,举重若轻。可以将丰沛的情感轻描淡写,但读来却
    是深刻动人,余韵不绝。 这是一种风格,也是一种境界。——台湾著名作家 蔡智恒
    
    浪漫的古都,甜蜜的旅程,优雅的文字,这是韩晗为天下有情人而写的游记。——中央研究院院士、哈佛大学东亚系讲座教授 王德威
        
    温柔有情。——台湾著名词人 姚谦
        
        从捷克回到中国大陆,几乎所有知道我去向的朋友都问我相同的一个问题:为什么你的蜜月选择布拉格?
        “布拉格之夜”是我的网名,也是我的笔名。2007年我加入“中国作家协会”时,在会员注册表上,“笔名”一处登记的也是这个名字。直至现在,我常会收到厚厚的牛皮信封,上面写着“韩晗(布拉格之夜)先生收”。
        这段话好像不能回答朋友们的问题,这也是我深感纠结的地方,甚至有时候自己都会暗自问自己一句:我为什么选择捷克的首都度蜜月?
        记得我约莫四五岁的时候,家里有一只带照片的台历,上面有许多“社会主义国家”的照片,如越南、朝鲜、前苏联、古巴、南斯拉夫、捷克等等,比起其他许多国家,十二月的那张照片是恢宏的哥特式建筑,晚霞掠过时留下了金灿灿的光泽。我清楚地记得,这张照片下面有三个字:布拉格。旁边还有四个小字,捷克首都。
        这是当时的我在身边从未见过的风景,与日常都市森林里粗糙的水泥盒子不同,精致雕琢的老建筑,盛开着五颜六色花朵的窗台,迎风而起的七彩招牌,仿佛告诉我,这是一个绝对陌生的国度。
        对于刚识字的我而言,“布拉格”三个字便深深地印刻在脑海里。
        在中学历史老师的课堂里,我读到了“布拉格之春”这个词,知晓了当年记忆里的美好风景,原来曾经历过这样的磨难。透过看似简单的文字叙述,刚刚步入青年时我仍可以感觉得到当时“瓦茨拉夫广场”上的惨烈,为了抵抗专制、侵略与暴政,青年学生们一批批地在血泊里倒下,坚持站着的人,最终盼到了民主的到来。
        可以这样说,布拉格所遭遇的一切,在我18岁之前已经基本了解,虽然这一切比历史要晚了三十年,但三十年前在异国他乡所发生的史实,却在一次不经意的阅读中成为了我的成人礼。原来每一个民族要走向民主与独立时,必须要经过炼狱一般的挣扎、抗争与涅槃,在心灵的感动下,我有了“布拉格之夜”这个网名。
        后来开始从事散文、小说与戏剧的创作,有朋友建议,需要取个笔名。我其实不太喜欢笔名这玩意儿,毕竟这世界上还是有许多作家是没有笔名的。在加入作协时,拿过登记表,稍微一想,就将自己的网名给写了上去。后来据负责登记的朋友说,五个字的笔名,在当代中国作家圈里,不说是空前绝后,至少也为数不多。
        可惜这个笔名,我从来未曾使用过,但它却是我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笔名,也是我的第一个网名。为了纪念这个名字,这本书的书名就叫《布拉格之夜》。
        值得一提的是,当年在决定使用这个笔名时,年少气盛的我决定:此生一定要去一次布拉格。
        
        从北京到布拉格,有两条路,一条是从北京飞往法兰克福再转机,另一条则是取道莫斯科中转。
        在出发之前,我与妻曾一同拜访了我的文学导师玛拉沁夫先生,老先生虽已年过八轶,但对精神矍铄,对于一些问题总有深刻的见解。当他知道我们将去捷克时,非常高兴地告诉我:
        “捷克值得去!非常值得去!你去了捷克,其他几个东欧的国家也就基本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像奥地利、南斯拉夫都差不多,他们在老建筑上还不如捷克漂亮。捷克的那些老建筑,实在是太美了,小别墅、老洋房,那种纯正的欧洲感觉,一定可以激发你的创作思维。”
        正是在玛老的书房里,我产生了一个想法,这趟布拉格的蜜月之旅,是否可以写一篇随笔呢?或者更大胆一点,是否可以写一部长篇的随笔呢?
        可惜的是,自《大国小城》之后,我几乎再也没有写过系统性的文化散文。一是因为该书出版的2006年之后,我转行进入到了文学史与艺术史的研究,一个人的时间总有限,所以对于散文只限于一些最基本的专栏写作,也懒于去构思一部十几万字的散文集,遑论之前从未尝试过的“长篇散文”?另一方面,写作者的思维最容易被一些既定模式束缚,当我沉浸在博士论文的写作以及史料、理论的钩沉推演当中时,散文创作的激情,又迟迟难以被点燃。
        好在捷克之旅确实对我来说是一趟刻骨铭心的旅程,在捷克的所见所闻,也迫使我需要写一部这样的著述出来,目的是让更多的中国读者了解捷克。当然,在写作的过程中也遇到了各种各样的困难——最大的困难就在于,我担心自己会半途而废,变成一些无用的碎片文字。
        所以,我这个写作计划,知情人很少,我也保密的相当好。但对于一些一直真诚地关心我的师友来说,我又希望可以让他们知道我的写作想法,至少可以给我提出不同的意见与建议。因此,在这里我特别感谢几位关系极好并对我极其关照的师友,你们是少数几位我这个写作计划的知情者。
        这里更要谢谢我的妻子,她用她一辈子唯一的蜜月旅行,成全了我少年时的小小梦想,并为这本书画了如此可爱的封面,所以这本书也是献给她的。
        
        上午十一点从北京出发,八小时漫长的飞行,低头可以看得到白俄罗斯和波兰的层峦叠嶂,抵达莫斯科机场时,已是当地时间下午三点,然后接着再转机,是布拉格航空公司的小飞机。
        据说,这是世界上少数几个提供红酒的航班之一。
        在朋友里,我算是喝过最多红酒的人之一,无论是大产区的中国、美国、智利、法国、南非,或是小产区的日本、葡萄牙,总体算来约有三四十个国家,唯一遗憾的是,在这趟航班之前,我从未喝过捷克的红酒。
        这对于一个热爱布拉格的人来说,多么的不应该。
        可是,在中国大陆要想喝到捷克的红酒,应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我去过包括香港、台北在内的酒庄,但也几乎都没有捷克红酒的库存。在大中华区最多的东欧红酒,便是罗马尼亚所产。
        机舱服务员推着饮品车,走到我的座位旁,我指了一下推车上的红酒。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妻子怕服务员倒错了饮料,赶紧告诉服务员,要“Red Wine”。
        “červené víno?”服务员说出了一个听起来很奇怪的词组,听起来有点像“Shaving vino”。vino在旧式英语里就是“酒”的意思,果然捷克语有拉丁语的成分在里面,我仔细一看,车上除了红酒,别无它酒,因此,这个与vino有关的词组,应该是那瓶倒了一半的红酒。
        于是我点头,确认无误。
        服务员认真地把酒瓶拿起,酒体在透过机舱窗口的细碎阳光下发出澄亮鲜红的色泽,缓缓地淌入杯中。
        这是认真听到的第一个捷克语单词。
        
        抵达布拉格鲁济涅国际机场(Leti tě Praha-Ruzyně)时,是北京时间转钟时分,但却是当地时间下午六点。这是东欧最重要、最繁忙的机场之一,几乎连接了世界各地的航班。从机场出来,排队入境。
        黄昏时的空气非常干燥,我的脚下是一座缺少湖泊的城市,它又处于一个没有领海的国家。在这个城市里,最大的水域就是最终流到易北河的伏尔塔瓦河(Vltava),这条河是捷克的母亲河。
        我最早听到这条河的名字,是在斯美塔那(Bedoich Smetana)的钢琴曲《我的祖国》的第二乐章,这是一曲波澜壮阔的旋律,既不像泰国的《宾河流淌》那样妩媚,也不像中国的《黄河大合唱》那样悲壮,如小溪奔流般的长笛演绎着百川归海的壮美与细腻,它的旋律是深沉的,深沉到把优雅和轻缓渗透到骨子里。仿佛一位暮年的绅士,用最舒缓的语调,来讲述一段曾经无比灿烂但又有些悲悯的历史。
        而且我所听到的这首曲目,恰由卡拉扬(Herbert von Karajan)指挥。
        在夕阳西下的鲁济涅国际机场,我又重新听到了这首曲目熟悉的旋律,而我离伏尔塔瓦河,无非只有十公里的距离,曾经熟悉的音乐旋律,忽然变成自己脚下的流水淙淙。恍然间觉得,这应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在入城的大巴上,我回头仰望,Praha五个字母,在机场航站楼的顶上,迎着如血残阳,熠熠闪亮。
        
        第一次踏上欧洲的土地,竟然是布拉格,这我真的没有想到。
        少年时的梦想,实现的这么快,在大巴上我张望着两旁的建筑,和我记忆里、图片里看到的不太一样,有些建筑看起来像极了中国大陆八十年代的高楼大厦,有些小庭院精致可人,房主在小院子里弯腰耕耘,更有一些涂鸦的墙壁、烟囱和楼房,匆匆一瞥捷克语,大概是水泥厂、化工厂之类。
        从机场到预定的酒店,约四十分钟的车程,酒店在半山路上,巴士要穿越布拉格半个城区。在车窗外,我看到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在渐上的夜色中,我一直在找寻窗外是否有桥,可惜,通往酒店的路,好像不经过传说中的查理大桥。
        第一次感受到布拉格的夜,竟在山腰,这种感觉有点奇特。夜晚的布拉格,是这样安静,整个小山丘上的几家酒店,几乎都不约而同地暗下了灯,我看了一下表,大约是晚上十点左右的。可是,这座城市竟然是这样的神闲气定,以至于有点让我不知所措,昏黄的路灯洒下温暖的光芒,似乎在告诉我,已经很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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