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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种阿廖沙

发布: 2015-5-21 18:22 | 作者: 李约热



        一
        阿廖沙喜欢夏如春。
        夏如春是重刑犯刘铁的老婆。
        阿廖沙说,小羊,我该怎么办?
        我说什么怎么办,你他妈就等死吧。
        
        二
        阿廖沙不是他的名字,小羊也不是我的名字。我俩同一天到野马镇报到,所长阿哩哩以前在中苏边境当营长,他看见新来的两个年轻人当中,有一个鼻子很高,当场就“赐”了外号,你,以后就叫阿廖沙。
        至于我的外号,阿哩哩带我去跟财政所的韦德福喝酒,我喝多了,跑到卫生间,像被捅了一刀的羔羊那样哀嚎。阿哩哩哈哈大笑,小羊,你这个小羊。我为什么往死里喝,是因为阿哩哩曾经跟我说,年纪轻轻的不会喝酒,辜负了大好年华。我想表现给他看,结果变成了小羊。
        当然,阿哩哩也不是所长的本名,我们广西有一首好听的歌曲《赶圩归来阿哩哩》,每天深夜,所长去财政所跟韦德福他们打麻将回来,刚过野马河桥头,他就唱这首歌,他改词,他不唱“赶圩归来阿哩哩”,他唱“打炮归来阿哩哩。”,把一首好歌唱成黄色歌曲,把我们逗乐了。这也怪不得他,有月亮的晚上,野马镇的男人女人就聚集在镇上的大榕树下面,唱露骨的情歌,好像在野马镇,你不纵情歌唱,你就不算野马镇的人,曾经在中苏边境当营长的阿哩哩入乡随俗,也走粗鄙路线。
        他叫我们阿廖沙、小羊,我们就叫他阿哩哩。他也没什么意见。
        
        三
        那天晚上,镇上停电,我买了两斤饼干两斤米酒,和阿廖沙在煤油灯下喝夜酒。米酒在小贩的铁皮桶里放了太久,铁锈味很重,很难下咽,我往酒里加糖,结果跟饮料差不多。
        阿廖沙本来不喝酒,由于这酒很甜,也喝上了,一杯杯跟我干。没想到这满是铁锈的米酒,勾出了阿廖沙的秘密,喝着喝着,他喘着粗气,像一头负重的老牛:
        我喜欢夏如春!
        那段时间我热衷于跟阿哩哩转战野马镇的各个饭局,粮所、财政所、税务所、中学,这些单位的酒杯都被我拿了个遍。我白天边干工作边想:晚上吃饭的时候怎么样才能千杯不醉?对于阿廖沙的情事,我自然一无所知。
        他说他喜欢夏如春。我脑子里飞快出现夏如春的影子:
        长头发、鹅蛋脸、大眼睛、薄嘴唇。
        接着又出现她老公刘铁的面孔:
        肉呼呼的脸,左边印着一条伤疤,两只眼睛白的多黑的少,面目十分凶残。
        我想,我之所以跟阿廖沙不大一样,是因为我想起夏如春这个漂亮女人的时候,我不得不想起她的老公刘铁那张刀疤脸,就像野马镇人经常讲的“公不离婆,秤不离砣”那样;而阿廖沙呢,他想夏如春的时候,咔嚓一声,把她跟她老公刘铁切割掉了,公是公,婆是婆,秤是秤,砣是砣。
        什么时候开始的?我问。
        一个月了,你看不出来?阿廖沙很吃惊。
        夏如春开了间“如春米粉店”,我和阿廖沙经常去那里“过早”,他和夏如春眉来眼去我竟然看不出端倪。
        他老公可是杀人犯,等着挨枪毙。我说。
        刘铁开手扶拖拉机帮人运送货物,人货混装,被交警拦住罚款,他不从,交警要扣车,他一怒之下,拿摇把敲交警的头,成了杀人犯。
        这个夏如春也真是,老公在牢里等着宣判,她倒有心思谈恋爱,是急着找下家?
        这个阿廖沙也是,你一个清清白白的红花仔(没谈过恋爱的青年男子在野马镇被称为红花仔)喜欢谁不好,喜欢重刑犯的老婆,他们一家人的生活,已乱得像一锅馊了的八宝粥,你把自己搅进去,很有营养是不是。
        我替他着急。阿廖沙性格内向,耿直,是一条道走到黑的主。
        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他妈就等死吧。
        野马镇是全市最偏远的乡镇,民风彪悍,据说这里最早的居民,是太平天国冀王石达开掉队的伤兵。我不喜欢这里,倒不是害怕太平天国伤兵的后代有一天会把我怎么样,而是因为这里生活条件不好,经常停电,也没有自来水,更没有像样的厕所。我从小到大都在城里待,多多少少有些娇气,刚分配到这里的时候就想着怎么样才能尽快离开。后来染上酒瘾,也有点破罐破摔的意思。
        这个阿廖沙,是想扎根野马镇了。
        那时候我还没有谈恋爱,不理解阿廖沙轰轰烈烈的感情。我不能想象阿廖沙跟一个即将成为寡妇的人怎么样在野马镇生活下去,况且夏如春还带着一个三岁的儿子,况且她老公还在牢里等着最后的审判。
        你是不是一时冲动,想女人想疯了,随便是个女的你都想上。我说。
        我是那样的人吗?他眼睛发直。
        他不是那样的人。我也不是。我们刚到野马镇不久,至少十个人对我们说,要管好你们的裤腰带,除非你想变成野马镇的人。他们说这话的意思不是说野马镇的姑娘时时刻刻都想扑上来哭着喊着要嫁给我们,他们是提醒我们负不了责任的事千万不要做。
        这个我做得到,不到一年我就成为一个酒鬼,什么饭局都少不了我,与人交往只看酒量,不看性别。除非是仙女,否则不会动心。
        阿廖沙开始的时候做得到,两年下来把持不住,把夏如春当仙女了。
        考虑考虑,你再考虑考虑,可能过一段时间,你又不喜欢她了。我说。本来我想说,她就是一个大火坑!你这是有去无回。但这话有点蛮横,我怕这样说后他为了赌一口气,更加坚定往火坑里跳的信念和决心。
        我又不是小孩。他说
        煤油灯映着阿廖沙通红的脸,那张脸电力十足,随便接上个电灯泡,都能大放光芒。他问我他该怎么办并不是因为六神无主,他是希望我关键的时候站出来,支持他跟夏如春谈恋爱。他的言下之意是:我跟夏如春好,你看着办吧。
        我能怎么办,只好支持他。谁叫我们是同一天来野马镇报到的兄弟。
        需要我做什么,你尽管说。我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想不通,他妈的,他真把夏如春当仙女了。我觉得他们挺难。
        
        四
        第二天,我把阿廖沙的事跟阿哩哩说了。阿哩哩说,我已经知道了,我们晚上打麻将,阿廖沙和夏如春谈恋爱就是最主要的话题。
        这个老狐狸,知道了也不制止一下。 
        你也不管一管,这种局面,像你这样的江湖老手都对付不了,更何况一个红花仔。江湖老手,我们平时跟阿哩哩开玩笑惯了,没大没小的,这样说他他也不生气。
        宁拆一间房,不毁一桩姻缘,你情我愿,怎么管,你说怎么管?他说。
        他把阿廖沙和夏如春的交往看成“一,桩,姻,缘!”这倒是挺有意思。
        夏如春的情况也太特殊了,你觉得他们……合适吗?我说。
        合适,怎么不合适!我就觉得很合适。
        这个当过我军营长的阿哩哩,这个作为我们单位一把手的阿哩哩,确实很痛快。他的那颗心脏,什么事都能装。我想到了他喝酒的样子,只要是个人,只要你端着酒杯站在他面前,他保准一口干。税务所那帮狡猾的家伙为了灌醉他,经常把自己杯中的酒换成冷开水。他也不揭穿他们,不管他们喝的是什么,他照样酒举杯干。我看不过,跟税务所的人理论。阿哩哩拦住我,说,他们也就这点出息,不要计较,让帝国主义在我们面前发抖吧。他在空气稀薄的高原上当了多年兵,成天跟冰雪打交道,受过太多的苦,只要天不塌下来,什么事都是小菜一碟。我曾问过他,很多转业军人、复员军人脾气都很暴躁,你怎么这样,像个弥勒佛。他说,他们脾气暴躁我怎么知道,你问他们去。
        大概从生死线边界走了一圈的人,都跟他一样,凡事都看得开。
                      
        五
        我们五个人待在阿廖沙的房间里。夏如春、阿廖沙、阿哩哩、我,还有阿廖沙的妈妈。
        五个人凑在一起并不容易。
        阿廖沙的妈妈从市里赶来,她想“一对一”跟夏如春“谈谈”。她是市妇联的工作人员,做妇女工作很有一套。
        阿廖沙不答应“一对一”,他想“二对一”。他跟我说,迟早都要过我妈妈这一关,她来得正好,趁这机会我们做她的思想工作。他想得很天真,他以为他妈妈是观音菩萨,慈悲万物,她可是妇联干部,正盼着儿子早点离开野马镇,回市里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结婚生子,她是棒打鸳鸯来了。
        我说“一对一”不行,那样的话夏如春肯定被她骂个狗血淋头;“二对一”也不行,你们三个,谈着谈着,肯定情绪失控,如果打起来,你肯定帮夏如春打你妈妈,这样的事情千万不能发生,如果没有人在旁边及时浇水,场面就会很难看,这样吧,我也参加,就算2+1+1,好不好?
        阿廖沙说,那你要站在我这一边,跟我们一起,说服我妈妈,如果你站在她那一边,你就不要参加了。
        我说,你想今天就说服你妈妈那是做梦,没有个一年两年,她不会转过湾来,先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地让她跟夏如春见第一面,随便她怎么说,怎么闹,你们就是不吱声。
        看来也只有这样了。阿廖沙说。
        我把这事跟阿哩哩说了,他说,再加上我吧。结果变成了2+1+2,五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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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

删除 引用 Guest  post at 2015-5-26 14:42:15
写得真棒,学习了!
删除 引用 Guest  post at 2015-5-24 10:56:49
非常喜欢李约热的作品,这篇新作找了很久,没想到在这里找到了!今天真牛,保持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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