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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撒旦告解的直剖之書

发布: 2015-10-01 02:45 | 作者: 葉子鳥



        「把一顆心搗碎
        以血的鐵銹分子曝光
        堅強地宣示
        沒有,沒有紅色的氣味……」
        
        再也找不到這種「恨」?用一己的視角詮釋內在的反射,一張張黑白的冥紙畫作,祭向發光的雜質。
        是不是每一個面對婚姻的女人,都該有這樣地「療癒」書寫?面對自己所從的陌生姻親關係,先生、婆婆、叔姑……一一地把彼此真實的日常所積,變成一本帳簿,加加減減地來秤量歲月裡各自不同的重量?身為已在婚姻中「打滾」將近三十年的我,其實對作者的一些處境是感同身受,但是因為太過耽溺自我的角度,讓我在閱讀上覺得相對於他所從的家,也如此般地映照其自身;他也成了家裡的一個自我命題卻相對雷同的角色。
        他把自己定位為弱勢外籍女人,結婚不是因為愛情,對於身處的空間與人,都不是自己所想望的。他的求學生涯,他的都市生活……卻選擇了悖離自己漂移的質性,成為人妻。他認為先生、婆婆、小叔「不健康」,終日膜拜電視神龕,不做家事不洗碗亂買東西亂堆積自私……,那麼「健康」是什麼?窗明几淨,一家人在餐桌上有說有笑,飯後一起洗碗,不常看電視,一起有各自的閱讀或運動習慣……是這樣嗎?如果有田野調查,我敢保證幾乎沒有所謂「健康的家庭」,因為每個家都各有其自身的生活樣態,不能用圈與叉的定義去衡量。
        作者本身就很健康嗎?其母親的生活就很健康嗎?書中缺席的父親,母親鎮日辛苦勞動,身為女兒的他也沒有因此體恤幫忙母親,很自然與習慣地接受此原生家庭的生活模式,反而覺得是媽媽的愛與勤勞俐落。
        家庭的經驗是不能扁平窄化的關照視域,更何況這個婚姻是自己的選擇,即使是為了居留。自己都還沒有準備好進入婚姻與家庭,接踵而來種種的問題,是夫家故意製造出來的嗎?在作者還沒進入那個「家」就已經長成那樣!婆婆因先生外遇,含辛茹苦養大了兩個孩子,兄弟性格的差異,兄溺愛式地照顧弟弟,是很多家庭可見的版本,先生對於母親過世的悲痛,這是任何人都可理解的。好比作者也總拉著母親的衣角深怕他離去,為什麼換成先生真實的哀傷就解讀為「她過世後。我先生一蹶不振,他所有的一切,包含娶我,都是為了討好母親,為母親多可以一人照顧,為母親年老的含飴弄孫,為分擔房貸,為分擔生活開銷,為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他的結婚,從頭到尾沒有愛情的份;從頭到尾,是我的一厢情願。」
        那麼請問作者:你有愛情的份嗎?「那個時候愛情只是異鄉的方便性,我不相信那是一張真的愛情。」「我知道我是我媽媽種的水果,那種滿是瘡疤的果實。我沒有辦法去理解愛情,因為愛情她肢解了我。我沒有想到這張婚姻不請自來晃動在我的畫作裡,悲傷就坐在那裡,大剌剌的,剎那之間讓我難堪,我無法注視自己的畫太久,故鄉與愛情的撕裂,碎成一地,徹骨,且孤寂,是沒有人的下著滂沱大雨的廣場。」
        愛情於你而言終究只是一場懵懂的交易,卻解讀成故鄉與愛情的撕裂,愛情的果實從來不是完美,而是這開始的後設,早就被命理推衍出既定的結果。
        對於與婆婆相處都認為自己是被欺凌壓榨的角色,所以合理化自己的本性有多善良,以致可以冷血地目睹一個人病痛後的死亡過程。很細心地去描寫婆婆的失敗:失婚、切除子宮、肝臟縫合線……看電視似是婆婆個人心理的可憐救贖,化妝亮麗購物學習,是某種附會風雅的假象。婆婆的臨終之境,是作者難得的舒服與快樂,甚至婆婆因化療光頭洗頭對自己容顏的想像,都帶著嘲諷的眼光。
        「第一次,為了只見過一次面的死人,要花幾萬塊的機票錢來台灣。我媽媽為了我來。葬禮過後我帶她去走走,我先生質問,你們要去玩?那種語氣好像是我們大老遠來應該躲在家裡為他的老母哭泣一樣。那個時候,我已經花了很多時間一張張掃描他老母的照片,做成催淚的回顧片,我小叔什麽都不幫忙。」
        這些言詞都非常的利刃,同樣是面對母親,卻帶有不同的位階。我相信每一個人心目中的母親都是有其份量的。不是說非得虛情假意故作悲傷,但是同理心的尊重,是最起碼在已扮演的社會性角色──人妻與媳婦,該有的禮貌。可以有很多彈性的做法與溝通,但不是非得在節骨眼上秤斤論兩。
        書中的字彙:弱勢、歧視、漂移、殘渣、雜質、旅人、野豬、疤、嫌棄、粗糙、厭惡、被壓碎、灰燼、失敗、斷氣、陌生人、白癡、狗鍊、無光、灰塵、填充物、莫須有、不自覺、失憶症、炸藥、美好的表屑、枯醜的支架、外遇、稀釋、腫瘤、廢物、病態、這裡的空氣這麼硬……
        明顯地就是一精神官能症者的症狀,從醫學角度,我建議看心裡醫師,服用Anzepam藍色安祈平0.5mg,專治焦慮症等,三餐各一。另Mesyrel美舒鬱錠50mg,睡前兩粒,可改善情緒,事關血清素可平衡大腦,少負面思想增強記憶。還有Genclone健康得眠膜衣錠助眠劑7.5mg,可安穩一睡。並且需配合心理師面談,嘔吐殆盡,以重新進食悅性食物。
        若是從「恨」的角度,我必須拆解成兩個字:一是「心」,我們太常用「大腦」思考,忽略「心」的存在。「大腦」是邏輯的被教育的框限的;應該這樣,不應該那樣……而「心」是屬於本質的,沒有階級性別被命定的,就是一個純然的「自我」,澄清的靈魂所在,沒有分別、情緒、罣礙……,如果生命的路途敞在哪兒,沒有人要脅你,就這麼地走到這兒。那麼「艮」是什麼?根據易經掛象「自我節制,適可而止」,艮為山,止為當止,行其可行。該超越的是表象的箝制,學會面對,突破藩籬。從來就沒有烏托邦,當自己得承擔另一個原生家庭的樣貌,是否有一種規格化標準的幸福儀器可以複製?你可以嗎?製造完美人格?完美家庭?生下完美小孩?
        
        別傻了!所謂「仁」,就是種子。
        
        在黑暗中發芽的種子
        
        「那是一棵直逼我的種子
        在我肉體生根
        忤逆所有人
        張揚舞爪地長大」
        
        「仁」就是身為人,慎始,元亨利貞;陰陽協調,內方外圓,調適每一次變化的因應,恨有時,愛無限。
        當承認自己如何地不完整,卻又同時要求別人要有你想要的模式,這是何等奇怪與不平衡的計量,卻一直轉嫁在他者身上冀望自己想要的完整。這不也是一種相對的自私?
        如果撒旦在告解室透過窗櫺窺視與凝聽,他必定十分竊喜。這個虔誠的信徒如何以他的蛇信吐出毒液,散佈黑色的天真。
        每一個人都有其「創造性、自主性、侷限性」,每一個人的命也都有其「可控、不可控、無可奈何」之境,不唯獨是他者或環境所加諸的「惡」,而是該如何掌握自身的能量與信念。
        在家的社會田野《斗室星空》第119頁,第四段「現在,我對分化有更清晰辨識。我認為英文的『differentiate』指的是差異與顯著,而不是排除與否認。……  我可以感覺到他們的情緒,但知道那不屬於我,我可以擁有我的思考和情緒,也因而能獲得一種在家庭衝突中得以轉圜和前進的空間;但不代表我得排除或否定他們的情緒。」
        但願這只是孕吐與陣痛的過程,我願意擁抱舊的與新的你!
        女人何苦難為女人。
        人何苦難為人……
        
        註:此文為《帶著你的雜質發亮》序文之一。
        書訊:《帶著你的雜質發亮》,作者,馬尼尼為(林婉文),出版社:小寫創意,2013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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