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银匠（组诗）
发布: 2015-10-22 08:15 | 作者: 包苞
《一只杜鹃在城市的上空叫啥呢》
我不能学一只鸟，长时间
飞离大地去空中逍遥
我也不能学一只鸟，一生
只和成熟了的庄稼保持高贵的恋情
但一只杜鹃
在城市的上空叫啥呢？
在遥远的乡村，他可以是
快镰刀上闪过的一束光
也可以是草帽顶上簪着的一朵云
可在水泥森林的上空
他又会是什么呢？
难道还有比丢弃一季庄稼
更重要的事吗？
难道，还有比守住一片蓝天
更重要的事吗？
我这样想时
他焦灼的叫声充满了绝望
可这毕竟是城市
再毒的日头也不会让一簇楼房打蔫
再汹涌的雨水，也不会
让僵硬的道路发芽
那么，一只来自麦田的鸟儿
他在叫什么？
难道，他要用孤绝而又锋利的鸣叫
凿开一座城市
因为燠热而紧闭的窗户吗？
难道，他要用诅咒一样的辩解
修一条返乡的大道吗？
一个夜晚，远远不够用来倾听
也许，他只是一个尾随而至的伤口
《在同一只鸟的身上》
当她口衔歌声
起舞于屋顶
她也许就是上帝为爱定制的小花鞋
当她三五成群
嬉戏于树梢
她可能就是上帝随手系于低枝的天使
当他们黑压压地远道而来
并执意占领
她们就一定是上帝无法控制的魔鬼
在同一只鸟的身上
有三面镜子
太阳照耀时，她们闪着同样的光芒
《寂寞的桑葚》
在花园的长条椅上
我静静坐着
听成熟了的桑葚
一粒粒
掉
下
就像小小的雨滴
落在湖面上
有一种成长的疼痛
轻轻，闪了一下
又消于无痕
整个下午，我都这样坐着
静静享受
一种细微的敲击
直到夜色
将他们轻轻覆盖
《一只喜鹊落在窗台上》
在一座楼房微微凸出的窗台上
一只喜鹊，欢叫着
停了下来
当她侧着脑袋向里张望
我感到一粒糖，正在
舌尖洇散
习惯于通过猫眼窥探世界的楼房
类似一个沉迷于自我的贵族
他会逼迫一间屋子
适应自己的体温
可一只喜鹊，对此一无所知
当她从一个窗台，跃上
另一个窗台
我突然感觉
这个世界一直闭着的眼睛
睁了一下
《一个人的房间》
在众多的房屋中间
我一眼就认出了，属于你的那一间
缺少人来人往，却高于红尘万丈
在众多的房屋面前
阳光会将他们逐一熄灭
除了你的那一间
烛台，一直在等着火焰
我甚至可以不借助阳光
风也会将我带过去
纵使红尘走遍
我终会停下来
在覆满了灰尘
结满了蛛网的时光里面
我迷恋着的心跳，依旧高于庙宇
贵似宫殿
《我可以不叫王子》
王子为什么会是红色的？
她簇生的花蕾为什么像闪电的舌尖？
在众多的名字中
你为什么一定要叫我锦带？
为什么要绕那么远
才站在我的面前？
为什么要在打量过其他的芳香之后
才迷恋上我过于清浅的香皂味？
或者烟草味？
百花谢了，我还在坚持
亲爱的，我的娇艳过于潦草
但我一直在等
等你忽略掉我的生物属性之后
给我重新命名
《守着》
公园的池塘里，一只苍鹭
像一朵纤美的浪花
守着，微波下转瞬即逝的心动
池塘边的树荫下，我
像一个潜伏的阴谋
守着，一道即将出现的闪电
公园里人来人往，只有
苍鹭和我，是寂静的
在喧闹中筑巢，却又心照不宣
《手指的救赎》
我努力让伸向光明的手指保持镇定
我努力让一只对我的手指
怀有兴趣的蛾子不要嗅出阴谋的味道
我努力让一只精巧的蛾子降临指端时
手指暂且忘记它曾干过的一切蠢事
当她轻柔的纤足终于抓住我的指尖
完成一次精美的镌刻
我本想将她捻死的念头
产生了深深地迟疑
《夜读苏轼<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有感》
时间，是一条河
故乡
在对岸
展望的火把
早已熄灭
唯有回忆
是一条返乡的小船
白日里，我清偿五谷的债务
长夜里
我埋藏下悔罪的灯盏
终了一生
我都在放弃
伴行的月牙儿
走着，走着
就没有了踪迹
《首饰》
成为首饰之前，金子再次沦为无用之物
他的光暗淡而无神
凭借小银匠的烈焰和小锤
金子慢慢苏醒过来
苏醒过来的，不是金子本身，而是
金子体内的火焰，和疼
依靠爱，精致的首饰，永远都是一朵绚丽的闪电
在你无用的地方，亮着小灯盏
在一场盛宴的后面
1
让飞禽们卸下天空，水族们脱下江河
让盛宴招安了的畜生彻底放弃私藏的低吼
回到大地的餐桌
万物奔跑，不过是五谷的佛龛
草木的世界里
每一次死亡，都伴随着欢呼
2
头戴高帽的厨子一身素服
袅娜的雾汽中
他们的身影像鬼魅
但在剖开了的肉体面前
他们必将安静下来
这与失踪的灵魂毫不相干
如果生活是一场焚烧
那么，优秀的厨子
就是把每一次死亡，演绎成了新生
3
重口味的葱姜蒜
始终以游说者的身份遍布后厨的红案
可他们用掩盖替代了劝和
当一块脂肪
用摘洗不净的腥
说出了肉体佯装的顺从所暗含的抗议
五谷杂粮和瓜果青菜们
就又体验了一次做新娘的快意
4
惟有流水，是成功的劝返者。
每一次，他都舍弃自身的清白
成全抱怨者的诉求
这与绮丽的火暗藏的杀心大相径庭
独裁者总是和死亡一拍即合
那些儒雅的赞美
多是对暴力的曲意迎合
5
而冰清玉洁的盘子
必将被那些花花绿绿的思想涂抹
这是一个众口难调的时代
一场盛宴是否预示彻底的失败
麻辣酸甜咸煎炸蒸炒煮
闹哄哄的时代
连一叶青韭都想用自己的气味统治世界
谁还能让砧板上的事物举手发言呢
6
在举箸之前，先用清水漱口
就是放弃先入为主的思维惯性
给所有的死亡以陈述的机会
面对激愤的口味换个赞美的角度
然后，让他们带着独自为王的傲慢
渐渐冷去
即使是一叶青菜，试图改变
都是自取其辱
7
豆腐青菜
也有绕梁三日的鲜美
再昂贵的饭菜
也有难以下咽的时刻
8
束手站立的厨子将客人请上了餐桌
自己就只能站在边上
茫然于食客们的指摘
盛宴必会结束
客人必将散去
烈焰上的海陆际会只是上演在舌尖上的将相和
真正的生活，永远是那些在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气味中
逼迫我们咽下去的边角废料
和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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