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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高:诗歌的灵魂

发布: 2015-10-22 08:21 | 作者: 包苞



        毫无疑问,现在是一个诗歌创作极度繁荣的时代,这个繁荣来自于思想的极度自由。
        毫无疑问,现在也是一个诗歌创作极度率性的时代,这个率性也来自于思想的极度自由。
        同样的时代背景,繁荣的表象下,却展现着截然不同的创作本质。有的创作,因为坚持着严格的道德标准和审美取向,而在和世俗的浮躁做着艰难的抗衡;有的创作,却因为放纵道德和审美的畸变,而在媚俗和自欺的路上毫无下限地亵渎着艺术。
        物欲的时代,一切都可以被娱乐。诗歌也不例外。当道德的底线被一次次突破,正义也开始沉默。伟大的时代,我们的行为,似乎都在力图重建一种标准。这个标准是什么?是一种良知。一种建立在审美自信上的艺术良知。
        写了几十年的诗歌,当我翻开到手的刊物,仍会遭遇巨大的困惑。那些分行了的文字,真的就都是诗歌吗?回答是肯定的:不!可当他们以泛滥而张狂的阵容阻挡我们的视线,我们内心陡升的愤怒只会增加我们对那些默默潜修并一次次无限靠近经典的写作者的敬意。浮躁和下作不会遮掩他们的光芒,相反会让他们更加珍贵和崇高。
        回首百年的新诗历程,迷雾重重,但也成就斐然。崇高和下作似乎永远是一对难以分割的孪生兄弟,无限的娱乐倾向更增加了真诗人对崇高的追求。
        如果说旧体诗写作是“戴着镣铐跳舞”,那么新诗写作就一定要砸碎“镣铐”吗?不。我认为,新诗的写作也应该是“戴着镣铐跳舞”。只不过所戴的“镣铐”不同而已。任何艺术都有自己的“镣铐”。脱离了“镣铐”的诗歌写作,无疑会被读者斥为“口水”。
        诗歌既是激情的产物,但也是思想的花朵。有人说:时代不幸诗人幸,我认为缪也。大唐帝国的繁盛催生了唐诗的繁荣就是很好的佐证。那么,在我们的时代,我们应该怎样来坚持自己的诗歌写作呢?我认为应当坚持两个字:崇高。
        诗人首先应该是一个崇高的人。在崇高信念的指引下,他的创作才会传递一种人人趋向的正能量。无论这种正能量是审美的还是审丑的。我记得诗人李老乡对一位诗人说过:当人们叫你诗人时,一切世俗的称谓都会黯然失色。我想,“诗人”永远不是一个贬义词。尽管在当下物欲横流的时代,人们往往会用“诗人”来贬损我们,但那只能证明他们的浅薄和粗鄙。
        其次,诗歌的创作也应该是一种崇高的行为。诗歌作为语言艺术中的艺术,作为文学王冠上的明珠,他的使命决定了他的行为。当你想着用诗歌来表达你对世界和生命的看法时,首先是沉睡在你灵魂中的文化在起作用。如果你是想着要用诗歌来博取人们对你的注意,或者说你要用对语言和文字的蹂躏来完成你的表演,那么,我认为你的动机是下流的。你最终的结局也是可笑的、可悲的。如果你也想着要用诗歌来换钞票,这样也未尝不可,但道路漫长而曲折。
        再次,诗歌作品也应该是崇高的。艺术的最高境界应该是审美的崇高性,诗歌更应该如此。一首好的诗歌,不仅浓缩了诗人本身的人生阅历和审美体悟,更展现着支撑他的那种微妙的善和美。惟有善和美,才是温暖的、崇高的。而崇高的作品,也是平易的。诗到极处反觉平易。我们应该对那些云遮雾罩、故弄玄虚的诗歌说不,诗歌不是“皇帝的新装”。
        物欲时代,人心惶惶。写作者遭遇极大的边缘化,内心更是苦不堪言。但正是这样,寂寞和孤独才让诗歌的写作最大程度上回归了本真。泛娱乐化的数字时代,唯有诗歌,仍是一种寂寞的手工作业。崇高的心灵,会指引他的笔完成一次对时代的规劝。
        为了诗歌,我们忍受着、坚持着。
        只有诗歌,才能支撑我们的忍受和坚持。
        
        《春天的“清下锅”》
        
        节气过了立春,草木开始萌动。即便是白雪遮覆,草木之血却已经解冻。乡谚说的“一九一芽生,九九遍地生”,草木之谓也。
        
        一花一世界,一草一菩提。随着春的到来,草木的小世界总先呼应节气的大宇宙,冻土之下,已然是一个渐热的世界。
        
        每到春天,我总是喜欢一种“清下锅”的美食。
        说是美食,却是一种极为民间的寻常饭菜。称其美,主要是寻常到了几近粗鄙,又加了山野的味道,食不厌精的人们就容易错过。
        
        春芽破土,春阳微醺,最先露头的嫩芽是“清下锅”必不可少的食材。在北方,适宜于做“清下锅”的有荠菜和苜蓿。
        荠菜和苜蓿都是耐寒之物,春寒料峭之时,它们已经露头。人们常说“掐青”,掐的就是这些在寒风中露头的嫩芽。之所以掐,是因为它们太娇嫩,娇嫩到只有一个芽,方显其精贵。如果绽出第二个芽来,就已经不适宜人来吃了。再至春深,就已经是畜禽的口粮了。
        
        饭菜若要好,亲手下锅灶。可口的“清下锅”必须自己动手。
        初春的寒风中,阳光有着青草的味道。当你来到山野,有一种苏醒你看不见,但嗅得到。它有穿过泥土的流水的味道,有抵达绿叶的阳光的味道,有沁出肌肤的汗水的味道,有饥饿的肠胃获得抚慰的感恩的味道,也有记忆中艰辛却快乐着的童年的味道。站在这样一片漂浮着生命萌动气息的土地上,一瓣嫩芽会让你心生感动。当你的手指轻触它的芽尖,你似乎触到了严冬之后的新生,似乎触到了生命的嘴唇。
        掐青犹如呵护。两指轻轻一掐,一瓣嫩芽就会弹向你的手心,像小鸟,也像孩童。起初我也想这种摘掐,是否属于对生命的的戕害,可是看到掐了芽尖的苜蓿会生长得更加蓬勃,我就不再为一瓣嫩芽而想象她的疼痛和呼喊了。
        
        做“清下锅”其实不需要太多青菜嫩芽。一来这种嫩芽毕竟稀罕,二来“清下锅”还是要以面片为主料。掐了青回来,摘洗干净,用水一焯,置于凉水冷拔待用。此刻最好先将面和好。
        
        和面是一门手艺活,需要经验,也需要悟性。农村人常说某某女孩子茶饭好,说的就是擀面条的手艺。我自小生活在农村,吃过各种口味的面条,最让我感念的,还是婆婆擀的面条。和其他人比起来,婆婆擀面似乎很轻松,但擀出来的面条却筋道无比,回味无穷。好多次婆婆擀面,我就站在旁边观看。从她取面、扎碱,再到和面、饧面、擀面、切面,每一道工序都透着很强的乐感。当一堆毫无秩序的面粉受到水的冲决,婆婆的手就会给它们安抚和方向。左拦右挡之间,面粉和水达成了某种妥协,但是毕竟是两种毫无相干的事物,初步团起来的面团怎样揉搓都不会一步到位,当初步的妥协达成,婆婆就会将它们用毛巾捂起来,说“让面饧一饧”。这一过程就好像给了面粉和水交流和沟通的空间,待到饧过一定的时辰,再次揉搓面团,水和面粉则成了一个完整的东西,时间修复了两种毫无相干的事物间的分歧和排斥。随着手掌的来去推揉,和好的面团渐渐形成了神秘的韧性和筋道。没有经验的人揉起面来大汗淋漓,揉出来的面还没有筋道和韧性,而婆婆揉起面来却用不了多少劲,似乎还是漫不经心,却揉出来了世上最筋道和柔韧的面条。
        “清下锅”的面要比平时的面和得稍微硬实一点,这样擀出来的面片耐煮耐嚼,口感会更好。擀好了的面片撒上玉米面粉防止粘连,就开始炝汤。最好的炝锅油要用自家榨的胡麻油,香味浓郁,汤汁黄亮。葱花蒜片炝锅,再佐以土豆片,稍稍翻炒,加水烧开,面片下锅,水快开时,打几枚鸡蛋,勾少许臊子,荤素相配,香气扑鼻。等到水开,焯好的苜蓿芽下锅稍煮,“清下锅”就算做好了。经过了严冬的身体,有一顿可口的“清下锅”滋养,可谓是人间至味。
        
        其实惯常的“清下锅”并不勾臊子也不打鸡蛋,胡麻油炝了锅,翻炒了土豆片,加水煮面,最后加入焯好的苜蓿芽或者荠菜,汤宽面韧,菜香微微,如能有新韭相佐,已属意外。可人毕竟时时都在受着口腹之欲的引诱和教唆,胡麻油炝了锅并不满意,还要臊子,还要打鸡蛋。如果说纯素的“清下锅”是一种精神的享受,那么,加了鸡蛋和臊子的“清下锅”就属于一种奢侈的沉溺。
        
        每每手捧粗瓷大碗,面对汤宽面韧,菜香微微的“清下锅”,我都会心生感恩,朵颐大快。我甚至时时说服自己放弃臊子放弃鸡蛋,细细品味和着菜香的面片,犹如又走到了麦浪翻滚的田野上,阳光和雨水时时穿过我的身体,负重的身影时时闪现在我的心头,微风吹过汗湿的颊背,活着的苦辛和幸福随之升腾……
        草木之人领受着大地的恩惠,还有什么是不能放弃的呢?
        
        一碗“清下锅”,带给我的不仅是春的复苏,更多是活着的启迪。我领受着,也感恩着,直到肉身趋于青葱,心智趋于淡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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