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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今天》杂志的出版与发行(《今天》资料附言)

发布: 2015-11-05 17:09 | 作者: 鄂复明




             
        当年与《今天》有过联系的无数青年学子,如今早已星散在全国甚至世界各地,无从找寻,事隔三十余年,无意中,我才想起当年也在德州师专任教的《今天》作者吴三元先生,他那首题为《船》的诗歌曾在《今天》杂志第五期发表,署名吴铭,文革期间与郭路生的《相信未来》、孙康(方含)的《在路上》同属“地下诗歌”被广为传抄。吴三元先生文革前就读北大,有才子之誉,网上曾有这样的文字描述:
         “七十年代初,吴三元被贬山东,不以为然,复贬德州,仍有傲色,随被逐武城
        县,后又到武城某镇教小学,乃大惭,可谓时运不济。
        吴初到武城,曾有提着水桶,满村找自来水之举,书生本色,被引为笑谈。
        “八十年代末,吴三元终被山东大学中文系慧眼识材,调至济南。后闻曾任职山东某报社……

         
        1979年三元先生来京,一凡曾嘱托我为他办两件事:一是让北岛或芒克去找叶三午(也是《今天》诗歌作者),请他爷爷叶圣陶老先生给德州师专的校刊题字;二是联系到三元过去的女友申丽灵(此时是《今天》创办人陆焕兴之妻)。但我与三元先生却从未见过面,一凡给我看他表示谢意的来信。    
        同样与三元先生未曾谋面的《今天》老友陶家楷,生前曾多次向我们后来的朋友罗亚旗(在二十年前曾举荐徐晓进入他所就职的《光明日报》出版社工作,开始了她的编辑生涯)推崇三元的诗歌,亚旗外出路过济南,与三元先生结为忘年交。于是我转托他代为叩询,并在电邮中附上了(窦)建军来信的扫描件。三元先生很快地从济南给我打来电话,他首先指出:姓氏“窦”是“关”的繁体“關”字草书之误辨,闗建军曾是他的学生,确是 “关锋之子”。
        一字之差使得沉寂三十余年的史实终于浮出水面。但三元先生坦承他对购速印机之事一无所知,而对当年同闗建军和芒克三人坐着小马扎,以方木凳权当酒桌的畅饮则记忆犹新。
        相信闗建军先生也会时常唤起这温馨的回忆,请接受《今天》对你深深的敬意。
        
        七
        《今天》自第二期起向全国范围征求订户,仰赖读者的预付款,进入有序的稳定时期,加以当时略为宽松的外界环境,故有条件转托给誊印社将发行量极少的创刊号重印。尽管工本价昂贵,但因《今天》作者不计稿酬和成员劳务的无偿奉献,还是能做到收支相抵的。后又将《今天》丛书(芒克的诗集《心事》和北岛的《陌生的海滩》)交付誊印社,此后形势渐紧,虽然暂时未受到停刊威胁,但再也不敢动用读者宝贵的订阅资金去冒险了。
        誊印社这一行业在当年名义上是面向民间,承接业务为蜡版的手工刻写和打字,以及手工油印、装订。而“民间”在很长的历史时期内实际上不存在此项需求,其业务对象则转向缺乏置办文印设备条件的中小单位和学校。誊印社在行政上隶属街道办事处,在业务上归属公安局特种行业科(简称特行科,包括旅馆、刻公章、开锁等其他行业)管辖,要按规定将各自使用的打字机字盘样张送交备案,据说铅字铸造时所形成的固有缺陷,有助于公安部门对“反动印刷品”的追查破案。该行业的从业人员是以计价工资雇用街道无业人员和只能在家中从事刻版打字的残障人士。
        与《今天》毗邻的北新桥誊印社,尽管也看好我们稳定的发行量(我们打的是“师范大学”的旗号),但因其“特行”色彩,也只能维持一种不即不离的业务关系。我们对他们的工作人员很尊重,并且帮助他们消纳了一大批因采购失误的不合格纸张(我们人手多,略加挑选还可使用),当然是廉价的。
        《今天》购置速印机后,全部的正文都交给誊印社雇佣的打字员去做,轻易不再去麻烦那些在单位文印室工作的朋友们。铅字只有4毫米见方,看到那些残障人士蜷缩在光线不足的斗室内劳作,尽管《今天》资金紧缺,为长久计我也从不忍心与他们讨价还价,尽可能“假公济私”地多付些钱。渐渐地,我便避开誊印社直接与他们交易,其中有些人成为我的至交。
        据某部门文印室资深打字员回忆:“经过严格训练,每人时速均达到3500字左右,差错率低于千分之一”。每秒一个字的速度,当然无法比拟今日的电脑录入。但其操作过程则是:在1秒钟内,手脚并用地纵横移动滑轨上(数)千余字的沉重字盘,用字锤手柄拾取所需铅字,击打到滚筒上的蜡版,待铅字复位后再去挑选下一个字(铅字的位置全凭大脑记忆)……我一位友人的继母来自江南农家,粗识文字,在抚养数个子女的同时,兼职中央某大部的打字工作以补贴家用,她的打字速度与质量在部里却是名列前茅。这当然出自女性那特有的聪慧,有时我想:我们祖先创造的象形文字(那些铅字是反刻在字模上并且在字盘内倒置),但在她们那没有受过文化“污染”的洁净头脑中,如同自家放养的鹅鸭那样烂熟于心。

         
        只能从网页上找到的老式中文打字机照片
        
        誊印社这一松散落后的劳动组织如今日渐凋零,其从业人员与“社会保障”无缘,大多进入“低保”行列。如今遍布街市的电脑打字复印门市部取代了这一行业,手工打字机、油印机等设备也难觅其踪,甚或变身为收藏品。早在1989年初,香港“汉雅轩”画廊主人张颂仁先生(他与大陆的栗宪庭先生后来成为中国先锋艺术推手的教父级人物),为《星星画会》策划制作的十周年纪念册,其封底即选用《今天》当年为“星星画展”用打字蜡版印制的请柬,张先生对这种铅铸的字体偏爱有加——据说它最初的字模是由匠人们逐个手刻的,绝无早期电脑字体的“拼凑感”;而在港台,使用铸造铅字的印刷技术已为电脑植字的胶片制版所替代。为《今天》筹资义卖《星星》画作时,他与我约定:让我帮他用重金聘请打字员,下次来京要打印一批文稿收藏。其后形势骤变,我再见到他已是二十年后在香港的《今天》30周年聚会。

        《星星十年》纪念册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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