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消失》
预感是穿过灰色晨雾行走的
细棕榈。冷却已久的十指上
试探着碰响的圆戒指:北方之星不在此。
我修习独处的功课,为了不至迷恋风雨
我高悬在碎玻璃中小心掩饰
属于缝叶莺的乐趣。
空荡荡的石厅堂,空心巨大的柳树床
徒劳地呼唤霜雪,而陷世界于不义的旧君王
我多想拔剑出鞘,温柔地滑下你眼睑——
那上面的细纹已汇成一页先知书。
土星的阴影已铺满林中路,云穹的裂缝中
正迸溅出火焰垂怜曲:
回到地面上来吧,人类的孩子,趁黄昏
你可要慢慢地学习消失
不可对自己的花粉以身相许。
2.《吟游诗人之秋》
恰如春天被一根虬曲的食指
从腐殖土中推出,我听说
秋日将来自高空。
好人儿,你且上我的露台来
赏落叶的临终敷油礼,原谅那些人
急于行善的乡俗。
从纯金瀑流深处纺出纤亮的蜂蜜
这以心传心的秘仪——卖掉你的鲁特琴
高筒袜、小行星。
休再提起远方伪装成海岛的鲸鱼。
冬天近了,我已溶成蜜酒、灯火和陆地
好人儿,你怎么还不做决定。
3. 《去墓地》
——访空村修道院
说起来,它的零件真简单:
黑岩碑,白天使,塑料榛叶冠,
雨后在凿缝中以微生物
呢喃着陌生名字的光石板,
癌症般无往不胜的厚青苔,
凯尔特十字藤蔓纠盘:日神崇拜
与普世救赎的羞涩折中。是谁需要它们
像抱紧甚至不标志空无的地标?是谁一厢情愿
说着R—I—P,无视那堪作哥特桥段的
字面双关?
“满怀着爱纪念……”宾语已咽下浓黑的霉斑,
“愿主仁慈看护……”像秋阳荫蔽背光的青苔?
偶有这样的碑铭:“倘若泪珠可筑造旋梯
记忆可筑造长巷,我必走路去天国
带你回来”——差不多能教人相信
最后的最后,剩下的是爱。
那鸢尾开得放逸,他死于1918年夏
忽紫忽蓝,分一个世纪降下的雪花
和金绿色鸟粪一起,做着必须做的:
蚀噬姓名,也风化造访者的足音——
为我轻浮的孤单砌起影壁:
只有死亡值得我们结队成群。
4.《岛屿生活》
这是冰川时代遗留的
巨型圆丘,这是淡金色山谷拥戴的
灰蓝峡湾,这是圣灰树
正顶风炫耀逝者缤纷的许愿结
这是一场久远饥荒后废弃的牧场。
从一座岛到另一座,选择永远是假象
从一片海到另一片,维京人心知肚明
所以蓄长须,削龙骨,从容劈开雪鬃怒浪
你得好斗又贫瘠,像节节败退的泡沫高墙
才会管那叫征服——岛民们从不这么想。
他们熟知那白云,日日出没于西山
踯躅于崖畔:它不会改变形态,投身湖海;
他们眼中长草,细看焦石坡绵延,暗忖先祖们
是否来自蛾摩拉;死去国王的宝座列队
隐入浓雾与骤雨,那峭壁上独坐的老人
还吹响永不变奏的风笛。从一座岛到另一座
从无沾受孕的番石榴到化身绵羊的山蔷薇
奇迹是众岛的特产;从观看一幅画到成为画
成为颜料、天青石、山脉,成为布纤维和透视法
你想知道的一切,岛屿都乐意吐露
但别指望真相。
5. 《奥康纳桥上的缎子鞋》
我在夜归途中瞥见这只鞋
肉粉色,灰尘满面,一侧鞋帮已被踩扁
躺在奥康纳桥畔,俯瞰丽妃河黑色的波涛
静静承载着被缺席翘曲的空间
如果在冬夜,一只陶罐弄丢了
栖身其中的风铃草,一条鳟鱼的立体拓片
盛着鸟类学家暮年的长叹:鞋主人如今在水底
在树梢,在灯火昏黄的城堡背面
我猜她是一位逆风滑行的狐仙
二月里,我的老爷爷朋友被积雪困在了萨莉峡
现在是三月,他没带我去看的冰川湖
发出不耐的喀喀声,金雀花与黄水仙
是疏松你梦土的蚯蚓连,还有绣红的石楠枯骨
勾结在薇克洛泥沼间:它们引我来此,它们早串联好
尘世每一座浮桥的电路。这只美妙的缎子鞋
假装扇动翅膀的笨蝴蝶,可在嫉妒曾经形影不离的
同伴的归宿?两只寒碜的缎子鞋,在不同的水面
承载着同样的虚空(虚空是唯一的重负),望见我
走在高高的奥康纳桥面,乌黑的丽妃河
撼动着闪闪的红鳟鱼,我的牛皮靴很结实
我得简洁有力,像一条初醒的蚕,才能挣脱它们跳上我
安全的铁床——蜷紧了,知道终有一天自己将梦见
一册年历,上面的数字不是断肢,动物不是毒泪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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