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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

发布: 2016-5-05 18:42 | 作者: 刘爱玲



        一
         
        为李楚楚送行的晚宴持续到凌晨以后才结束,喜相逢酒店的门前,喝得东倒西歪的朋友伴随几辆出租的尾灯闪烁了几下后很快在街角消失了。李楚楚的酒被夜风一吹很快地泛上头来,她枕在男朋友袁子健的肩上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一股情绪就随了腻上的酒在胸中泛溢开来。她说,子健,我不想去……
        袁子健也有点多,但他还是强忍着,听到李楚楚这么一说,即将分别的痛楚立刻侵上了他的眉眉梢梢。他拥紧了李楚楚半天没说话,只是一遍遍吻着李楚楚的额头发梢。十月的夜风有些凉了,不时有悄无声息的出租在他们身边放慢了脚步,但他们都不为所动,只想这最后的属于两个人的时光长一些,再长一些……
        二十一岁的李楚楚是白云市水之花化妆品公司老总李唤之的独生女,一年前通过关系分到白云市黄岗区税务局任税务员,后来又成了同在一个单位工作的袁子健的准未婚妻,这并不奇怪。袁子健的父亲是市税务局的局长,因此,仅有一名的白云市税务系统进京进修的指标当仁不让地落到了李楚楚的头上。
        梅园小区五号,李楚楚的父母已经睡了。袁子健尽量小声地把李楚楚扶到她自己的房间里,替她脱了鞋,又去卫生间把龙头拧到最小,打了一个热毛巾,擦了她红扑扑的脸,在她翘起的小嘴巴上轻轻吻了一下。李楚楚已经不省人事地睡过去了,袁子健在床头坐下来,准备稍事休息一下就走,酒却一阵阵地翻上来,不知不觉他就倒在李楚楚的身边睡着了。
        袁子健李楚楚醒的时候已经早上近十一点了,李妈妈说怎么这时候还在睡?整理好的行装在客厅的沙发旁,一只灰色的带拖杆的行李箱。火车是中午十二点五十的,李楚楚喊着晚了晚了,手忙脚乱地洗脸刷牙,还要描眉画眼,袁子健只有打下手的份。李爸爸李妈妈已经吃过饭等着送宝贝女儿去火车站了,而李爸爸更是要送女儿去学校的。及至一个袁子健熟悉的靓丽的李楚楚出现在眼前,已经十二点十五分。袁子健拖了行李走出楼道,小区门前司机小王早等得有点不耐烦了,但他也不敢说什么,谁让他在赫赫有名的李总手下混饭吃呢?!小王的脸上迅速换上一幅殷勤的笑脸,下车打开后备箱。袁子健放好了箱子,回头一看,李楚楚边往外走边还照着小镜子,挑了一根葱白的小手指搽唇边的口红。这个楚楚总是这样,一付大小姐的脾气,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应该等她,可这火车能等她吗?梅园到火车站有20分钟的车程呢!
        还好,有惊无险地进站,随着一阵告别的唏嘘,火车徐徐开出了白云。袁子健扶了早已哭成泪人的李妈妈往车前走,一边频频回头,看到空荡荡的铁轨上,那列绿色的庞然大物早已不见踪影,心里忽然就被巨大的失落包围了。
        袁子健没去上班,也没请假。袁子健把上班这档子事给忘了,他满脑子都是李楚楚的影子。她穿了件果绿色的大荷叶边柔纱短衫,白裤子,样子又清纯又可爱。她上车,从车窗里伸出手来,露着一小截又细又白的胳膊,袁子健站在月台上,隔了一道车窗握着她细白的手,看她盈着泪水的大眼睛,一想到这一去就要三年,自己的眼里也差点大雨滂沱。
        现在才半天时间,袁子健就刻骨铭心地想楚楚。虽然有时候她脾气真大,还不给自己面子。她像一朵捉摸不定的云,一会儿风和日丽晴空万里,一会儿就阴云密布风雨欲来。可袁子健还是不可阻挡地喜欢她。
        别在腰间的传呼机频频响起,都是平常那帮哥们知道楚楚刚走要来陪他,袁子健一个也不想见,索性关了它,在傍晚的暮色里去了红相思酒吧。天快亮的时候,袁子健被一阵火烧火燎的口渴叫醒,发现自己躺在红枫小区刚买来准备给自己结婚的新房的地板上。他抬起手看了一下表,莹莹的夜光中指针正指向凌晨5点,在逐渐清醒的意识里,他想到楚楚将踏着黎明走进北京城的某处高校,开始她三年的求学生活,这也意味着自己漫长的三年等待已经开始了。想到这里,袁子健才感到,昨晚因喝了太多的酒,此刻的自己正头痛欲裂。
         
        二
         
        列车开出白云,李楚楚无意于这一趟旅程,满脑子都是袁子健的影子,他频频的回头,深深的目光……那目光是有粘性的,仿佛一直贴在自己的身上,因此,楚楚的整个心都湿漉漉的了。
        干什么呢?都说好要结婚了,房子也买了,却让这一次的进修搞了个全乱。不进修不也是一个不错的单位?袁子健的父亲却动用了关系让自己去。父亲也说是一次好机会。话是这么说,楚楚当时也一口答应,也知道单位里那帮小青年都把眼睛在自己的身上盯着呢!可要和袁子健分开,还是有着心理上的不适应。
        晚餐父亲叫去餐厅吃饭,楚楚一点胃口也没有,于是李爸爸也就买了盒泡面在车上凑合,面前的桌上倒堆了不少零食,都是给楚楚的。楚楚一样也没动,只是一口一口喝手里的一瓶矿泉水。
        晚上九点,车过宁城,上来一男孩,二十二、三岁的样子,一只鼓鼓的水桶包,一件迷彩花纹的短衫配了一条肥大的军裤,脚上是一双有着白蓝条的旅游鞋,清清爽爽的样子。他把那只包扔上楚楚的上铺,又不知从哪变出一本书来,在楚楚的床边坐下来,安静地看。楚楚想着袁子健,看什么都觉得心烦,见这男孩坐在了自己的铺位边,就嫌恶地往里挪了挪,希望他看一下就早点上铺去睡觉。窗外掠过灯火的小城,,一忽儿又归于沉寂。生活就如这趟火车,你以为到了灯火阑珊处就好了,却又一下子让你沉入一个无边的黑暗,不知道下一盏灯火在哪里?父亲在抽烟,并有一搭没一搭地与男孩拉话,而他并不抬头,腼腆的样子。从他们断断续续的谈话中,楚楚知道他也是去北京的,至于探亲还是工作就不得而知了。楚楚也没兴趣知道,期间她出去一趟,去洗手间涮了牙,既然心里难受得发慌,还不如睡觉呢!回来时父亲已在中铺里睡了,对面的一个老太太也在白被单下发出了鼾声。那男孩还在那里看书,见楚楚过来铺床,就起了身,坐到过道的悬椅上去了。
        李楚楚堵气似的上了床,用白被单盖住脸,眼角就有两串水珠温温地滑向了发际。头下是车轮与铁轨单调的碰撞:咣当当——咣当当——咣当当当……就在这种声响里,袁子健的面容浮上脑海,只是自己却离他越来越远了。
        后来楚楚意外地在校园里看到了那个叫做肖大鹏的与她同路的男孩,那时他们手里都拿了一只铝合金的饭盒,站在餐厅的窗口前。男孩的眼睛亮了一下,说,是你呀,你先打。楚楚说你先。他们这样让着,后边的同学不愿意了,说到底打不打啊你们?这样楚楚一急就把饭盒递了进去。
        转眼就是国庆与中秋,学校组织庆国庆的文艺晚会,系里要排《唐明皇》,经过激烈的角逐,李楚楚当仁不让地确定演杨贵妃,那个唐明皇却费尽周折,不是太胖,就是太瘦,不然就是没有气质,怎么看怎么不像一个当帝王的样子。候补演员找了一、二十,就是没有一个相称的。眼看国庆将到,这男主角还没着落,可急坏了导演。
        九月十三日是最后确定演员的日子,担任导演的杨老师坐在学校大礼堂里,一个一个挨着往里叫候补,看一个丧气一个,礼堂的窗口里挤满了看热闹的学生,看到杨老师越来越失望,看得学生也叹息连连。第十三个候补唐明皇终于上场,李楚楚却因为要和他们对戏累得要趴下了,她往地上一坐,说杨老师是不是休息会儿?我快休克了!一直沉着脸的杨老师才意识到时间确实不短了,往那只靠背椅上一靠,习惯地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烟,点上,深吸了一口。就在这时,礼堂门口挤进一颗脑袋来,那脑袋不知被谁推了一把,差点冲进来。就这一眼,杨老师看清了那学生,大约1.78到1.80的个子,国字脸,大眼睛,两道浓浓的眉毛。关键是那眼神里有一种东西,让杨老师心底的某个地方动了一下。
        他说:你进来。那男生前后左右地看了一下,确认是叫自己,就走了进来。杨老师说你穿上衣服试下。那男生脸腾地红了,说我?杨老师面无表情地说:就你!坐在地上的李楚楚抬脸看了一下,这一看不要紧,真是邪门了,就是那个火车上同路后来又成了校友的肖大鹏!
        也不知是老师累了还是怎么的,唐明皇就此诞生。事实上在后来的排练中证明了老师是对的,李楚楚与肖大鹏的合作真的是越来越默契,一部古代的情感戏被这两个学生真真假假地演绎弄出很多出彩的镜头来。等到九月三十号的正式演出,一个礼堂里都是风起云涌的掌声,当然是给《唐明皇》的。
        演出结束,挂着油彩的杨贵妃与唐明皇一次次谢幕,却又被掌声一次次给拉了回来。那晚上李楚楚兴奋得一夜没睡。
        李楚楚与肖大鹏成了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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