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戈理》
你
披着一件历史与现实的外套，
一个字一个字地
写下一篇日记，
狂人日记。
一个字
一块厚实、笨重的砖头。
一面墙竖起来，抵着你的后脑勺；一面墙竖起来，抵着你的鼻尖；另外两面墙竖起来，死死地抵着你的十根手指头。
墙外
原始森林连接着原始森林。
狂人冲向一棵大树，
被一片树叶砸疯了。
一棵树一件外套。
一件欢笑，一件哭泣；
一件从黑夜走进白天，一件从白天走进黑夜；
一件跪在一件面前瑟瑟发抖，一件早就踩在一件脚下；
一件华美，一万件破烂。
钦差大臣来了，带着一个脑袋、一个屁股，两只手、两只脚来了。
外套的雍容华贵绊倒了雍容华贵的钦差大臣，
一头栽进墙里，栽进你的笔筒里，屁股变成了脑袋，双手变成了双脚。
你
站在那儿，
一直站在那儿，
一块块砖头镶嵌进你的血肉与骨骼，
化为你的魂灵。
你
是一副自己雕刻出来的肖像，
独立而不羁，
苦难而忏悔。
活着的人，
活着的魂灵，
活着的肖像。
热血为墨，铁骨为笔。
死魂灵
一个接一个活过来，
在彼得堡活过来，在莫斯科活过来，
……
在世界各地各个角落里活过来。
到处都是乞乞科夫，
到处都是死魂灵。
死魂灵一个接一个在你笔下死去。
天下依旧熙熙，天下依旧攘攘。
到处都是活着的死魂灵。
一抔黄土，
你的魂灵一直活在我的心中。
墓碑上刻着一颗心，
良心。
狂人酣睡其中，
一个婴儿，
赤身裸体。
《陀思妥耶夫斯基》
你是一个穷人，
被侮辱，被损害。
吃下饥饿，
穿上寒冷。
一座大山压过来，一条大河冲过去。
大山以大山的名义，大河以大河的名义。
彼得堡的天空张开血盆大口，
莫斯科的大地在结冰。
你是卡拉马佐夫兄弟的兄弟，
罪与罚，
一鞭子上来，一鞭子下去，
抽出来黑，抽出来白。
血流成河，
沃野千里。
现实之白，现实之黑。
历史之白，历史之黑。
自犯罪、自加罚、自忏悔、自解脱，
永远的正义，
彻头彻尾的悲剧。
你是一个白痴，
堂吉诃德把你拽向东，哈姆莱特把你拉向西。
东边悬崖峭壁，西边悬崖峭壁。
肉体
空中一座桥，
两只手死死地抓住悬崖，两只脚死死地抵住悬崖。
灵魂在地下室裂开，灵魂在死屋里愈合。
你是赌徒之上的赌徒，
赌上人生，赌上生命。
人生是短暂的，
生命是脆弱的。
群魔乱舞，
群魔还在乱舞。
你吐出来自己的心，
吃下去自己的心。
匍匐之心，
哭泣之心。
你在死去中活来，
在活来中死去。
同病则相怜，
悲天则悯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