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爛心木>
十幾年前一天,騎腳踏車經村子大塘,看到一棵我不認識,腰以下高度的樹,連同破舊的盆子棄置路旁,放慢,停下細瞧,心想,沒人理,晒乾之後,肯定被人放把火燒掉。
樹頭蠻壯的,只要從盆子放出來,擇地重種,應該有模有樣,過去撿起,口中唸著:「既然遇到,就是我的事,帶回去,能活,你就活。」提在手上,慘的是,樹頭已被幾隻蟲鑽進去,手沾滿粉屑。
回家,用布袋針挑出樹頭裡的幾隻蟲,水沖一沖,枯枝枯葉剪去,再把盆子敲掉,哇,好強,盤根錯節,有這種根,再給它土,一定可以長成壯株。
以前院子30幾坪大,粗略選擇一處,算是暫移,等根放長之後再移到更適當的地點,這種樹長腳,會自己找水,除了加護期間,無需費神去照顧。
過幾天,吐出新芽,還算爭氣,後來蹦著長,越來越大,怕它把30幾坪大的院子撐破,往外移,又一陣子,它擺出一付喬木的樣子,覺得不妥,再往外移,對著中央山脈種下,管它逢春不逢春,它大概蠻喜歡那裡,從此就沒動過。
這種沒身世的樹,從沒想過除了自己外,還有誰會疼它,愛它,甚至於,理它,生的不管,我這養的,對它的管教就是,每年整理一下樹冠,理理它的頭髮。
村裡一個遠房問我,這棵樹打算多少割愛,又有一個在外打拼數年返鄉的園藝師,批我思慮欠周全,不解為何我把這棵樹種得那麼靠近水利會的水泥圳溝旁,他為這棵樹叫屈,也對,哪天值錢人要,不易挖出、斷根。
從這個園藝師口中知道,它叫爛心木,十年心爛一次,樹葉隨著生長循環呈紅黃綠三種顏色,葉子搓揉有清香,蚊蟲不近,跟過山香同為帶香氣,很乾淨的樹。
大凡樹的枝幹最好有三根,長上來才會好看,有一年,颱風掃過,它的一根枝幹被折彎,原來三枝往上齊發的樣子已破壞,好像畫得好好的一棵樹,颱風抓起筆,胡亂畫一通。
那根折而未斷的枝幹礙眼,怎麼修?頭痛,有一天,狠起來,自作聰明,鋸掉,想讓它重長,哪知,後來怎麼長都不對,就這樣,臂還是斷在那邊。
後來,漸漸地,接受這個事實,不想費心去改變,唯一作的是,每年春天幫它理理髮,整整冠,斷臂是有點遺憾,不過,看它立在那裡,遙望中央山脈,還是一派懍然。
高塔2016
<香 煙>
…啊!滾石啊!你往那裡去?
隨著坡道滾下去,終究要滾下去的話,
就滾到父母看不到的地方吧!
(滾石啊你要往何處去-阿久悠)
大二開始抽煙,抽的大多是長壽,常點起煙,沒幾口就捻熄,父親看到就罵,討債,聽起來很不爽,父子關係也很不好,有一次,暑假返鄉,腳後跟不知怎的,長了醫學名詞為足蹠疣的雞眼,自己去動個小手術回來,跟父親提起,父親當天不知為什有氣,沒安慰也罷,還丟過來不軟不硬幾句,那時,氣得想摔東西。
暑假很快就到尾聲,北上那天,父親送我到火車站,父子再怎麼冰冷,這時候都會不捨,火車進站,步上車,父親沒要沒緊地講一些保重的話,臨到車啟動,匆匆塞一包東西在我口袋裡。
長壽煙。
高塔2011
<未眠醉生>
夜來思緒起伏,試寫以下一首英詩:
A late sleeper
(by hytower 11/10/2010)
A late sleeper
Packs up stars and the Moon with anight sky
As a gift from afar
For another late sleeper
To open in a dream.
寫成,寄給同學以表思念,沒幾天收到曾是系上第一名的Eric 來信,
高塔如晤:
竊以為略能一探兄台詩中高意;斗膽信筆塗鴉如下,差堪吟誦,聊博一粲:
A Drunken Reader (by Eric Teng 11/13/2010)
A drunken reader
Scans from page to page
With a magnifying glass
As a helper
For another sober reader
To meditate in her universe
這也能對,本想擺個兩廣無敵手的擂台,不料從花蓮後山殺出方世玉,這是第一個大吃一驚。
隔不久,遠在澳洲的同學Lily來信說,美呆了,這些詩裡頭有很大的想像空間。不過,竟然要求我們翻成中文,這是第二個大吃一驚。
簡直是么妹的賴皮撒嬌,很難拒絕,於是翻成中詩如下:
未眠(高塔詩於11/10/2010)
一個未眠
把月亮和星星裝入夜空
送給另一個未眠
千里遙贈
請打開,在夢中
既然自己的翻了,乾脆把Eric的英詩也一併翻成中文如下:
醉生(Eric詩於11/13/2010)
一個醉生
逐頁翻書
以放大鏡為輔
為讓另一個醒生
在伊人府中參破迷宮路
譯好寄出去,Lily還不罷休,要Eric 鄧的中譯版本, Eric鄧回信說,未眠對醉生。未眠醉生,醉生未眠。有比高塔更貼切的、更蘊含豐富想像的神來之筆嗎?
高塔2010年11月10日
作者簡介:高塔
1950年出生於台灣省雲林縣。台北市立成功高中,淡江大學英文系畢業。
職場主要從事專利工作,熟英、日、法三種外國語文。
歷數十載,撰寫中文現代詩和散文,兼及英詩,作品曾登校刊及聯合報。
2005年曾以「行深」筆名完成「矸轆王」本土兒童創作劇本,同年南投縣政府文化局演藝廳轟動公演。
2011年5月29日加入udn寫詩迄今。
2015年6月「左頰」詩集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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