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n iuvat in media nomen habere via.
——Sextus Propertius
Ⅰ
说出,便等于自完满处打开缺口。
宿命的嗓子如何习得这样的腔调,
又如何在晴暖的暮色中,调转微醺的镜头?
如何看,如何省略和舍弃,如何学会打碎自己,
半面镜子仿佛入定,掠过的是迟疑的光和晦暗。
那些变幻无定的朝暮扎进斗室,
并让你我成为仅有的那两个晚起的人。
发绿的除了枝叶,还有病重者的面皮,
不接触阳光的独居者,开始臆想每一幕诊断。
鸟们终于集合在操场开唱进行曲,
植物则倾心于洗刷身子和啃自己的指甲;
没有录音笔,天使只能上交一份白卷,
而走在熙攘街道上的年轻人则笑得拾起了骰子。
在虚胖和浮肿之外,有人宁愿选择瘦,
作为可以被折叠的肉身,作为可以触碰的
艳遇。短暂而凄迷的樱花啊,
悬挂的单衣正适合被穿去参加盛典,
中途若拦截上木头的漩涡微笑便能带动
虚弱的齿轮,往小径深处避匿,到风大处栖居,
拾掇好没有按序排放的椅子,
并提交辗转流徙的申请表格:
在枯萎之前,允许我获得一堆火的虚无。
Ⅱ
风声入驻今天仅有的光洁,绒毛
再一次鲜亮出节日的气氛。
草绿色挥舞着浸湿的手帕行驶在江岸。
深夜对谈,于你我而言都是徒劳。
有人举着手指在清点数不尽的平原和丘陵,
那把钥匙终于生锈,和锁孔和解,
但门外的儿童终于从四面八方涌来。
童声被挤出齿缝,遭受春天的围攻:
这再次证明了简单而粗暴的朴素真理。
因干渴而潺湲的暖,致使水声再次
成为仪式的焦唇。如今看见
痕迹始终在那里躺着,准备迎接下一个路人。
你无非是想在风中多听听被拗断的春色,
它撩起了多少悸动的圆满和遗憾,以及
小小的,不证自明的欲望。
潮湿处生蛇,生不洁的种子,
矫情而浪费的逆子们,在施土,在培育
新的、有毒的植株。
朝三暮四的人们呐,却喜欢这片林子。
你则开始思考一些最浅薄无聊的问题,
它们扎根在此,枝叶繁茂,
而左右我们的,却是别处的迷局。
Ⅲ
在午后分享到鸟鸣声中的早晨,
你拆开空气中弥散的软甜,收拾起
雨后逶迤而行的湿气。
松散的步调和这气氛太契合不过了。
沥青路面兜着半份滑腻的委屈,
在疾驰而过的机动车和行人面庞后面
虚张着疲惫的病症。
树枝和树叶安于高悬的宿命,
它们甚至不需要知道履于平地的艰辛。
据说有人即将看到世界的尽头,
在那里,所有的生命都飘零如斯,
都有着一样可憎的面目和可耻的热情,
伸展或蜷曲,如人类的怀念。
从背阴处长出的低矮灌木,
天生就带着如火的欲望。
她们从来就不考虑世界向何处去的命题,
她们只兜售青烟和香料。
这多么令人失望,那只是大地的芥藓之疾。
而你们,我们和他们,这一堆代词,
将是灌木丛中和枝头叶底的匆匆过客。
在长江被焚坏的航道上,
大把好时光都是展开又收起的海图。
Ⅳ
把挥霍掉的交出来,储蓄或捐献,
压缩成一粒光芒四射的药丸,和水吞服。
可到哪里去寻找药引子呢?当狡兔
碰上猎人,我们该如何采摘深处的植物?
数十万人试图用均匀的呼吸推倒一座城池,
这里,曾经历镇痛、丧乱、奢靡和所谓的升平。
当拳头再次抵达虚空,天气晴好,
歌舞把我们的举手视为蚂蚁的聒噪,
心灵肮脏,仪容整洁,大街宽广如同槐树下的掌纹。
你的步子轻飘,对着月色唱昨日的歌谣。
但这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情啊,
如幽灵般涌现的影子,永远是逃避者的托词。
这样的光亮和节奏让人发慌,
不知道该如何遮挡它们的那些噤声者,
当然也不知道如何消费企图。
在打孔机和安检仪面前,我们一律
保持温良恭俭让的传统美德。
它们铁做的心,钢做的胃和皮革做的唇,
散发着令人陶醉的香味。
可是你凑近,便能看到那条漆黑的内裤,
在春风的吹拂里高张着艳帜,
两只猫嘹亮的叫春激荡起一江水的浑浊。
Ⅴ
白菜种植在江岸肥沃的土地上,
它们的枯荣,距心脏仅有一尺之遥。
你穿过木门,越过篱笆,回到橘园尽头,
青绿色正在吞噬旧物,悄悄扩大道路。
残破的景色渲染出无边昏黄,它低语:
盛世如棋局,黑白子点亮的是喑哑的
灯盏和流水的逃亡。
雨,冲刷干净了门楣上的涂料,
被遣返的工匠们开始造通天塔,造所有
适合蚂蚁和青草的战舰。
拨弄摆钟的指针之时,沉寂者惊醒,
在最空阔处,燃放焰火,做抄袭游戏,
并种下早已腐烂的那颗种子,
长成恶的花朵,黑暗的头和脸面?
在光阴剩下的秘密里,有人用尽泥浆,
涂抹故事结尾处断裂的短墙。
讲述者则藏匿起了他的机心,兜着
不均匀的呼吸转动季节的轮盘。
实际上,橘园内的那只逆反的虫
最终死于明亮的胁迫。
春天的深致处倾倒于时间的焦灼,
拐弯之后,所有的无意义都将被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