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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英豪

发布: 2016-10-20 16:12 | 作者: 刘庆邦



         
        如夜空倏然划过的流星,一道白光一闪,英豪从高处跳将下来。这里实在太黑了,黑得铁打一般,仿佛没有了时间,也没有了空间;既看不见前景,也看不见背景。在这种情况下,谁都没看见英豪是从何处跳下来的。英豪肯定不是从银河系跳下来的,这里是地层深处,离银河系太遥远,太遥远。英豪或许是从巷道的天板上跳下来的,或许是从支护天板的某根支柱的柱头跳下来的。
        英豪的跳跃带有一定的表演性质。既然是表演,他就得占领一个制高点。从制高点上一跃而下,他的勃勃英姿才会尽情展现。因黑暗的原因,他的表演也许观众看不见。这不要紧,即使听不到掌声和喝彩声,也不会影响英豪的表演积极性。英豪成熟的主体意识,以及对内心世界的重视,使他的表演主要是给自己看的,是生命的一种需要,生理和心理的双重需要。
        在黑暗中,英豪自身的视力不成问题,因为他天生具有夜视的能力。他的两个眼球小小的,像两粒绿豆一样。他没有白眼珠,只有黑眼珠。他的黑眼珠晶亮晶亮,如同用质量最高的煤精雕琢而成。这样的黑眼睛,使得他不必借助任何光亮,即可把目光所及的事物看得清清楚楚。矿井下面黑得越密实,他的眼睛就越好使。也就是说,凡是矿工看不到的地方,他都可以尽收眼底。
        英豪所选择的跳跃时机,是矿工们开始吃班中餐的时候。一个班下来,矿工们差不多要在井下干十来个小时。连续出力流汗这么长时间,中间不吃点东西,补充点儿能量,是顶不住的。所以当矿工们干到四五个钟头的时候,就暂时放下干活儿的工具,拍拍手上的煤尘,吃一顿班中餐。有专人挑着担子,一头挑着班中餐,一头挑着盛满温开水的白铁皮大茶壶,把吃的和喝的送到指定地点。班中餐通常是一个牛舌样的火烧,火烧里有时夹猪头肉,有时夹煎鸡蛋。也有的时候,井上送下来的班中餐是用铝制饭盒盛的盖浇饭,米饭上面的盖头是猪肉、粉条、白菜、豆腐烩成的杂烩菜。英豪不仅眼睛好使,他的鼻子也很尖。送餐工刚走到一条煤巷里,英豪灵敏的鼻子抽了抽,就把饭菜的香味闻到了。他很快得出判断,送餐工今天送来的又是矿工们最爱吃的盖浇饭。英豪知道矿工们吃班中餐的场地,他事先在那个场地上方的一根横梁上埋伏下来,不早也不晚,见矿工们打开了饭盒,他就飞一样从梁上跳下来,稳稳地降落在场地中央。
        对于英豪的到来,矿工们一点儿都不觉得突然,也毫无惊异之感。每当他们吃班中餐的时候,英豪都会如期而至,英豪已经是他们的老朋友,好伙伴了。如果在井上,在光天化日之下,人们不会对英豪这般好。有一句人所共知的话是说,老鼠过街,人人喊打。英豪也是一只老鼠,换了一个环境,从井上的环境换成地下的环境,英豪的境遇就完全不一样了。矿工们都知道,就感官而言,老鼠的某些感官要比人类的感官敏锐得多。比如拿矿压来说,压力来了,矿工是感觉不到的,而老鼠能够感觉到。老鼠们感到矿压之后的表现,是纷纷从各自的家里走出来,在巷道里乱窜。再比如拿瓦斯来说,瓦斯是一种从煤层里释放出来的有害气体,无色无味。当瓦斯弥漫开来,并达到一定浓度时,矿工是看不到闻不到的,而嗅觉灵敏的老鼠可以闻到,老鼠们一旦闻到瓦斯超标的味道就如临大敌,心情狂躁,不但成群结队地向无瓦斯的风口转移,一边转移还一边发出叫声。从某种意义上说,井下的老鼠是安全隐患的侦察员,也是不安全因素的报警员,矿工们通过老鼠们的反常表现,可以捕捉到一些危险信号,提高警觉,躲避危险。既然井下的老鼠有如此重要的作用,既然老鼠像守护神一样守护着矿工的安全,矿工们谁不把老鼠当朋友呢,谁不欢迎以英豪为代表老鼠的到来呢!
        一盏矿灯的光束照到了英豪身上,这样的光束有着舞台上聚光灯的效果,使英豪的美好形象一下子突显出来。英豪威武,雄壮,身量比普通老鼠大出不少。如果拿蜜蜂作比的话,普通的蜜蜂好比是工蜂,而英豪像是蜂王。虽说井下的老鼠都是白毛,但英豪的白毛白发要比别的老鼠长得多。特别是英豪头顶的白发和脖颈里的白毛,长得都披散下来,类似草原雄狮的颈毛。一位爱写小说的矿工注意到了英豪与众不同的形象,白发英豪因他的命名而得名。在矿灯光的照耀下,英豪的长毛长发银光闪闪,极具风采。
        英豪的灵性就在这里,“聚光灯”既然对准了他,他不会让敬爱的矿工兄弟们失望。他把身子立起来了,立得毕恭毕敬。他没有说女士们,先生们,没有跳舞,也没有唱歌。他只是用两只手在脸上搓了搓,做的是洗脸的样子。他还往嘴巴两边抹了抹,做的是擦嘴状。如果说英豪的这些动作也算是表演的话,他的表演是日常化的,通过表演,他仿佛在对正在吃班中餐的矿工们说:我也洗过脸了,擦过嘴了,可以用餐了。
        一个矿工亲昵地骂了一句英豪的妹子,从饭盒里挖出一勺米饭,放在英豪面前的地上。地是黑的,米饭是白的,黑白对比十分鲜明。英豪一点儿都没客气,俯下身子就吃起来。寒人穿衣暖,饥人吃饭香。对于从事繁重体力劳动的矿工们来说,不管什么样的班中餐,他们都吃得很香。白发英豪也是,不管矿工给他什么吃的,他都吃得津津有味,其香无比。
        英豪的同类在井下还有很多,他们世代繁衍,形成了一种特殊的、可观的生态群体。此时,别的老鼠还隐藏在各个黑暗的角落里,没有出现在正享用班中餐的矿工们面前。他们都看见了,英豪顶着矿灯的光环,在吃带有烩菜汤汁的白米饭。他们不停地咽着口水,馋得喉咙里似乎都快要伸出手来。随着英豪的咀嚼,他们的嘴巴在不知不觉间也动起来。有的老鼠撒了一把碎煤,假装一不小心弄出了一点动静,意在提醒英豪:别光顾着你自己吃,我们大家还饿着肚子呢!但不管他们馋成什么样,也不管他们在做什么小动作,在英豪没有发话之前,他们绝对不能出来。他们有他们的纪律,如果哪个违犯了纪律,作为首领的白发英豪,就要对违纪者进行严厉的惩罚。惩罚的形式多种多样,轻则打掉门牙,重则被驱逐到井上,让阳光的锋芒把受惩者的双眼刺瞎。
        吃了两勺米饭,又吃了一片肥猪肉之后,不知英豪首领发出了什么样的信号,老鼠们便箭一样从各个角度射将出来,加入到吃班中餐的矿工的队伍。他们享受不到英豪那样的待遇,不一定能吃到整勺的米饭。但矿工们在吃饭时,米总会撒下一粒两粒,他们就在地上寻找矿工撒下的饭粒。还有,盛班中餐的饭盒是方形的,饭盒也有角落,角落里总会留下一些残羹剩汤。他们就帮助矿工吃掉那些矿工没吃干净的东西。
        因为老鼠比较多,数量要比一个班的矿工多得多,一时间,在矿工之间穿梭的白毛老鼠显得白花花的,他们像是流动的白色花朵,又像是地面广场上那些白色的鸽群。这是井下特有的人鼠和谐共生的情景,也是地层深处的画图和诗意。矿工们喜欢“花朵”和“鸽群”,他们对每一只老鼠都很友好。有的矿工会指着一只老鼠让另一个矿工猜一猜,那只老鼠是男的还是女的。猜过之后,为了验证所猜是否正确,还有一个矿工会作为裁判,把那只老鼠拿起来瞅一瞅。倘若在井上,每一只老鼠都会对人类退避三舍,不可能让人的手碰到身体。在井下就不一样了,老鼠不但不反对矿工拿他,摸他,也不反对矿工把他拿得肚皮朝上,掀开他的尾巴,看他的私处。只是被看的老鼠似乎有些害羞,仿佛在说:你别看人家的隐私呀,让人家怪不好意思的。
        也有的老鼠活泼些,调皮些,他见有个矿工嘴角粘着一个米粒,竟顺着矿工的胳膊,爬到矿工的肩膀上,伸嘴去够矿工嘴角的米粒。在这种情况下,矿工仍不失友好,说谢谢,你是不是要吻我呀!
        地球是圆的,是旋转的,任何事情都会发生转折。生活在地球深处的英豪和他的族群,命运也发生了转折。只不过,转折来得有些突然,事前没有任何征兆,让英豪有些始料不及。
        这天后半夜,英豪估计送班中餐的哥们儿该来了,他提前爬到巷道上方的一根横梁上,单等矿工们开始吃班中餐,便像往日一样一跃而下,和矿工一起分享美味的班中餐。然而英豪等了好一会儿,又等了好一会儿,他既没闻到班中餐的香味儿,更没有看到送班中餐的哥们儿出现。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那哥们儿把送班中餐的事儿忘记了!心急喝不得热稀饭,再等等看。又等了一顿饭时,英豪的饥肠都开始叫了,班中餐仍未见送来。不但送班中餐的没来,吃班中餐的矿工们也没到他们平日所集中就餐的地方来。英豪的耐心受到了挑战,他有些等不及了,决定到矿工们干活儿的工作面看一看。
        英豪来到采煤工作面一看,未免更加疑惑,一百多米长的工作面静悄悄的,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往日里,工作面矿灯闪耀,人影幢幢;电钻突突,炮声隆隆;乌金翻滚,煤尘飞扬,那是何等热火朝天的景象。而今天,厚厚的煤墙还在,森林一样的单体金属支柱还站立着,运煤用的刮板运输机还长龙一样伸展着,唯独缺少了人这种生产力诸要素中最活跃的因素。英豪又到被矿工说成老塘的采空区看了看,见天顶的石头冒落下来,巨大的石块错落叠加,每一块石头都面目狰狞。天顶变成深不可测的黑洞,似乎比传说中的宇宙的黑洞还要可怕。英豪不敢在采空区停留,赶快从采空区退了出来。
        回到矿工们平日吃班中餐的地方,英豪见众多老鼠站成一片,已在那里等他。老鼠们有些静默,都眼巴巴地看着英豪,目光里都透着疑惑。英豪看得出来,大家的问题是一样的,那就是:送班中餐的矿工不来,我们吃什么?是的,井下比不得地面,地面上有庄稼地,地里种的有红薯、花生、玉米、大豆等庄稼,地面上的老鼠饿了,可以随时到庄稼地里偷点儿吃的。就算到了冬季,地里没什么可吃的,老鼠还可以钻窟窿打洞,潜入居民家中,偷吃居民的粮食。井下就不行了,井下没有土地,没有阳光,空气中充满煤尘,根本不能种庄稼。既然井下没有庄稼,井下的老鼠就没有粮食可偷,只能靠矿工的班中餐来维持生命。矿工挖煤是一天二十四小时三班倒,每个班都吃班中餐。而每个班的矿工吃班中餐时,所有的老鼠都会到场。一个班蹭吃一点,生命就可以维持下来。井下的老鼠不是长在矿工身上的虱子,不能算是寄生虫,但他们对矿工的依赖也是很强的。也就是说,井下的老鼠和下井的矿工处在同一条生物链上,矿工在生物链的上端,老鼠在生物链的下端,倘若矿工不再下井了,就等于生物链断了。生物链一断,处在下端的老鼠生存处境就危险了。久经锻炼的英豪还算镇定,他说据他的经验,矿井检修的情况也是有的,停产一个班,两个班,顶多三个班,之后矿工们还会下井采煤,还会吃班中餐,请大家耐心等待一下,不必慌乱。
        然而一个班过去了,两个班过去了,三个班也过去了,仍不见矿工们到井下上班。老鼠们都坐不住了,纷纷到英豪那里打探消息。他们扶老携幼,有男鼠也有女鼠,有老鼠也有小鼠,有身体健康的壮汉,也有身有残疾的弱者。有一只娃娃,大概还没有长出意志力,还不会掩饰自己,他在妈妈怀里哭着说:妈妈,我饿,妈妈,我饿呀!
        妈妈摸了摸娃娃的头,安慰娃娃说:好孩子,别哭,爷爷会想办法的,爷爷不会让咱们饿死。这位妈妈所说的爷爷,指的正是英豪。妈妈的话是说给娃娃听的,也是说给英豪听的。
        英豪听得出来,这位女士把他说成娃娃的爷爷,有尊敬的意义,也不排除血统上的意义。由于英豪有着魁梧的身躯,强健的体魄,超群的智慧,和首领的地位,使得井下的女鼠都对英豪格外崇拜,愿意主动地、自觉自愿地向英豪献上自己青春的身体。英豪也有能力,有精力,不让任何一位处在发情期的女鼠失望。从这个意义上说,把这座矿井下面老鼠的族群说成是英豪的妻妾和后代,也不是不可以。英豪当仁不让,必须为他们的生存负起责任。英豪做出决定,派一个外号叫飞毛腿的壮汉到地面打听一下,看看矿工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飞毛腿临出发前,英豪特别向飞毛腿交代,一定要在夜间到地面去,千万不要选择白天到地面去。由于他们长期在黑暗中生活,他们的眼睛已经经不起阳光的照射。一旦被阳光照到,他们的眼睛即时就会瞎掉。夜间到地面去,有可能会遇见月亮。月亮有时也是圆的,但不要把月亮当成太阳。月亮发出的光是柔和的,不会对飞毛腿的眼睛造成伤害。
        飞毛腿带回的消息让英豪大为惊骇,惊得他心跳加快,手梢儿发抖,几近失态。飞毛腿报告说,这座矿井已经关闭了,而且是永久性关闭,矿工们再也不会到井下采煤了。飞毛腿看见,井口已用铁栅栏栅上,并用焊枪焊死,他是钻过铁栅栏之间的缝隙,才到了地面。飞毛腿还看见,井架上的天轮已停止了转动,缠绕在天轮上的无极绳也被抽了下来。矿井关闭的原因,是矿工们太能干了,前些年挖的煤太多了,多得臭满了大街。煤多得卖不出去,价格严重下滑。矿工们辛辛苦苦把煤从地底挖出来,在市场不但不能赚钱,还赔钱。赔本的买卖干不得,于是人们就把矿井关闭了。
        上帝啊,这可如何是好!英豪手摸胸口,让自己镇静了一下,嘱咐飞毛腿把不好的消息保密,千万不要让别的同类知道。矿井关闭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把井下老鼠们的生活来源关闭了,把生路切断了。矿工不下井了,他们还可以“下海”;不挖煤了,还可以干别的。不管怎么说,矿工凭着长期养成的吃苦耐劳的精神,怎么都不至于饿肚子。而白毛老鼠们靠什么生存呢?要是让老鼠们知道了矿井关闭的消息,大家一定会感到绝望,一定会引起大面积恐慌,说不定还会引发骚乱,这是英豪不愿看到的局面。
        又过了两天,让人痛心的消息不断传到英豪的耳朵里。有的青壮年老鼠饿得实在撑不住了,开始吃煤,开始啃腐朽的坑木。有一个娃娃,吃了坑木上长出的带有毒素的蘑菇,竟被毒死了。还有一个与英豪同辈的女鼠,绝望地选择了自杀。悲惨的局面再也不能继续下去,英豪必须亲自到地面走一趟,看看能不能带领他的同胞摆脱困境,重返地面生活。
        这座矿井是一个斜井,从地面到井口有一条长长的坡道。英豪沿着坡道右侧,慢慢向井口爬去。他爬爬,停停,往井口的方向观察了一下,同时像是思索了一下,振了振精神,再继续往上爬。
        英豪是在井下出生的第三代老鼠,他是井下出生,井下成长,从没有到地面去过。听爷爷奶奶讲,他们的先辈本来在地面生活,成天东躲西藏,不得安宁。有一天,爷爷奶奶躲到矿上材料场的一堆荆笆里去了。他们在荆笆的缝隙间缱绻之后睡着了。在睡梦中,他们糊里糊涂地就被矿工装进了矿车,送到了井下。在没到井下之前,他们听说井下处处埋伏着凶险,十分恐怖。到井下生活了一段时间他们才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的地方,这里简直就是世外桃源,温柔之乡,幸福之地。于是,英豪的爷爷奶奶就在井下定居下来,由灰毛变成了白毛,繁衍了众多后代。英豪是后代中出类拔萃的一个,英豪家族都为英豪感到骄傲。
        离井口越来越近,英豪觉得有些气短,还有些头晕。和井下所有的同胞一样,英豪也是好几天没吃东西了。饭是热量,能量,也是力量。几天不吃饭,就算以前再身强力壮,也会出现体力不支的情况。除了身体问题,英豪还有心理问题。越是接近井口,他的心情就越紧张。在井下,他判断不出井上是白天还是夜晚。他必须在夜晚才能走出井口,因为夜晚跟井下一样,没有阳光。要是赶上白天,遇见阳光,那就糟糕透了。听奶奶讲,井上的凶险还有很多,猫、蛇、狐狸、老雕、猫头鹰,都是他们的天敌,遇上哪一种天敌,他们都将性命难保。在井上,还得提防人类,他们会置英豪们于死地而后快。
        井口透进来的有些许微光,像是传说中的月光。也是爱讲故事的奶奶对英豪讲的,说月光朦朦胧胧,像梦一样,非常美好。奶奶让英豪一定要找机会到地面看一看月光,不然的话,一辈子就白活了。以前英豪在井下安逸惯了,没有冒险到井上看月光。目前为生计所迫,英豪不得不去井上。他去井上的目的不是为了欣赏月光,是为了能找点儿吃的,先保住自己的命再说。任何欣赏都是在饱饭之余进行的,饿着肚子谈何欣赏!
        从封闭井口的铁栅栏里钻出来,英豪马上往天上瞅,希望能看到月亮。他没有看到月亮,只觉得脸上有些湿,有些凉,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脸上。他低头往地上瞅,见地上落了一层白白的东西,像白米饭一样。他用舌头舔了舔,那些东西一沾舌头就化了,一点儿白米饭的味道都没有。这是什么东西呢?难道是打碎的月亮落了下来?英豪赶紧调动自己的知识储备。哎呀,他想起来了,天上落下来的应该是雪。雪的颜色和月光的颜色一样,也是白的。只有到了冬天才会下雪,这表明井上的时间到了冬天的时间,井上的世界到了冬天的世界。
        想到冬天,英豪浑身发冷,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英豪没有退缩,他小心翼翼向雪地里走去。
        雪是白的,白发英豪也是白的,英豪便于在雪地里隐蔽。英豪虽然饥饿难耐,但他并没有急于行动,而是伏在雪地里,先观察一下四周的动静。他知道蛇是不会出来了,因为一到冬天,蛇就会冬眠,就失去了攻击鼠类的能力。他听说,现在的狐狸也很少了,因为人类喜欢扒下狐狸的皮,做成裘皮大衣,就把狐狸捕杀得无处躲,无处藏,几乎没有了生存空间。更为可笑的是,英豪听说现在的猫也不怎么逮老鼠了,猫有猫粮,猫粮里有丰富的营养,猫被人类宠得都快变成傻瓜了。然而真是遗憾,英豪潜伏了一会儿,刚要移动身体,一块像是由翅膀构成的阴影就朝他笼罩下来。阴影罩住他后,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抵抗,还没看清叼住他的是什么鸟儿,他已被掠向空中。
        英雄末路,一代英豪,就这样完了。
        2016年1月20日至27日(期间参加北京市政协会)于北京五洲大酒店,9月13日修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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