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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者的诉说——李小洛诗歌读后感

发布: 2017-1-12 18:35 | 作者: 金慈恩



        李小洛的诗歌既是孤独者的独白,又是朝向世界的呼唤。她习惯于做诗中孤独的抒情主人公,常常主动忽略自己的存在,借以嘲笑充斥着虚伪的世界,用自己带有悲悯的视角观察被忽视的东西。诗中的主人公在孤独者的难以言说的自愧感与支配宇宙的自豪感之间徘徊,记录着人间的无常。
        一、孤独者与乌鸦
        “孤独”是充分把握自己并且冷静审视外在对象的有效媒介。李小洛诗歌里的主人公主动享受孤独,习惯黑暗,品味自爱,与外部世界相隔绝,“她”甚至以从人间牢房里来的逃犯自居(《因为我是一个逃犯》)。诗人的孤独是天生的(“我有少年的忧郁/童年的孤独/娘胎里的孤僻”《12月12日,告诉你》),也可以说是她与生俱来所带的人的本性。
        那么,这孤独有逃避世界的意思吗?不,孤独本身代表着通向世界的途径(“我只是一朵野菊花/一朵九月的菊花/药铺里的一味/可以清肺的中草药”《12月12日,告诉你》)。“我”虽然不是受到人们的注视的“一支君子兰”,但是可以成为病人必需的救药。这渺小、素朴而坚毅的愿望(严密地说是孤独)说明世界需要治疗,就是说,孤独“让我知道,这个世界错了/这面镜子也错了”(《孤独》)。
        更特别的是诗人的视角,这种比“天”更接近“地”,比“未来”更接近“过去”,比“白天”更接近“夜晚”,比“笑”更接近“泪”,还有包含蚂蚁、蚯蚓、蜗牛、猪、乌鸦等在内的广博视角又意味着什么呢?笔者看来这都是说明诗人始终关注着底层民众(或是被认为是处于底层的弱势群体),“孤独”是她借以包容所有客观存在的必要条件。
        二、欲望与植物人
        读李小洛诗歌,可以看到其欲望的表达分明。她常常用此种句式:“我喜欢——”(《我喜欢这样扬着头走路》《我喜欢从高处往下看》《13:我背对着火车行走的方向坐下来》《因为我是一个逃犯》等),“我不喜欢——”(《我不喜欢世界上的那些风》等),“我要——”(《我要做一个享乐主义者》《明天我要去一次当铺》《我要做一个长工》《我要把世界上的围墙都拆掉》《我要这样慢慢的活着》《我要出趟远门》等)。如此多的“我”在诗中频繁地出现,这种表达方式突出了诗人对外在对象明显的好恶、对自己欲望率直的肯定表达。诗人虽然说“我并不是一个贪婪的人”,但这也是欲望的另一侧面的表现(“可是……我都要”,《我并不是一个贪婪的人》)。相对于其“欲望”而言,诗人感觉到自己如同站在了世界的中心,是欲望的支配者。
        另一个侧面是诗中欲望所凸现的抒情主人公的性格,“她”厌恶虚脾、贪懒、装腔作势、以强凌弱(“这一群贪生怕死的风/一群好逸恶劳的风/……对于那些穷衣烂衫的朋友/ 它们一哄而上/ 对于那些穿着皮衣的人/却从来不敢靠近/只是在他们的身后整天拖着长尾巴”,《我不喜欢世界上的那些风》)的人。诗人以多重的意象讽刺人嫌贫爱富的劣根性。进一步言之,这也是诗人和自己内心的低级欲望之间发生冲撞的结果,“已经背叛了我/它们爱上了躺下来的生活/躺在地上不再行走懒惰的生活/趴在地上不再奔跑可耻的生活/ 它们!再也不愿像上面的双手和臂膀/像两个傻瓜那样”(《我的双腿背叛了我还因为我的双腿》)在这首诗,她将拒绝更绝对、更高雅的生活,将故步自封的人的本性赤裸裸地表现出来了。
        在《植物人》里,“有人让我交出”身上的东西,“我会——照着他的话去做”,因为“我想活下去”,“我胆小/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可是“有人还要取走我的灵魂/我的骨头、我的思想……”“要开一家李小洛博物馆”,“我没有答应他”,我“把自己摔成了一植物人”。前者呈现了无可奈何地接受卑怯生活的态度,后面则露出要保持作为独立个体真正价值的欲望诉求。诗人一直这样思考着人生和生命的价值。“我想,我可不能把“我”让他们弄丢了/ 弄丢了,我可就和你们一样/ 和这个世界一样了/ 就一天也活不下去了”(《谁造的这个“我”字真好》)在这首诗里,“我”字是自己的一种整体性表达。“如果是双击我的生命呢/ 我将看到的又是什么”?人生应该是什么样的呢?活了一辈子我们又活出了什么呢?
        三、时间与不能重复的人生
        就那样上山,下山/ 就那样沿着流失的/ 时光。沿着时光的/ 顺序,去一个山坡/ 一个森林。去看一个/ 笑容可掬,冬天的/ 花园。(《青春啊青春》)
        
        这首诗十分明确地体现了时间的本质,使读者的脑海中浮现了时间的影子,使读者深切感受到生命流逝的不可抗拒。
        诗人对人生的态度怎么样?诗人在《9月6日,婴儿》里,把人的诞生这样描写:“他们像一只幼小的蚊子/ 来到这个陌生的的世界/ 他们从地狱里开始上升,面带微笑/ 乘坐同一辆狭小的电梯”。从地狱逃脱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我就像一个包裹/ 一幅行李/ 被人背着”,“却没有写明我要到达的地方/ 却没有写上:上帝亲收/ 这样,我就被退了回来/杯世界退了回来”“可那个当初寄包裹的人/也没有留下他的地址/ 所以我也无法循着原路返回”(《青草翻来翻去》)。“我”像一个无记名包裹游浮,不知从哪儿来的,也不知死到哪儿去了。因为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循着原路返回而已。
        仔细观察李小洛诗歌,可以看到她描写的人生显露出的消极态度。经过一定时间以后被人抛弃的人生(“在超出了保质期以后/ 就和一卷废纸、一本旧书一起/ 被抛进野外,抛进了坟场”(《青草翻来翻去》)),低贱、屈辱的人生(“我已经完了蜗牛的一生/ 蚯蚓的一生,蚂蚁的一生/ 猪的一生。啊,那些低贱/ 屈辱的一生”(《我喜欢这样扬着头走路》),“我是一只烂果子/ 大雨,就要落下”(《5月1日,大雨》)),与我的意志无关,不得不向前推进的情况(“我不能停下来了/并不是我愿意这样/ 是那些人群,那些风/ 已经涌来/ 是它们挟裹着我,不停地/ 向前推进”(《我不能停下来了》) ,这都是被动的生活态度。那让她露出消极态度的是什么?这些诗里的“保质期”、“大雨”、“风”象征着什么?笔者觉得那就是“时间”,只有时间的流逝才是无法抗拒的。
        诗里抒情主人公非主流的倾向与所谓“一次性”不再出现的人生本质的并存,在他的生活上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诗人用“一个简单的身体”(《上帝恨我》)“总是常常挨饿,常常孤独/ 看到的天空,也总是一种冷冷的颜色”(《上帝恨我》), “最后,我要慢慢地过完这一生/ 再慢慢地在傍晚里死去”(《我要这样慢慢地活着》)做了解释。其实这都是“生存”本身所要经历的种种。如果在这里找不到本质,现在的生活“都是假的”。“有的人找了一生/ 也没有找到那些东西/ 有的人找到了/ 又把它扔掉了”“落地时也砸不出任何的声响/ 落地时也听不出任何的声响”(《我们寻找的东西》)。我们终其一生所追求的又是什么呢?“有人种牛痘,唱儿歌/……有人的前途一片光明/……有人在医院的边上盖起了小房子”(《8月25日,有人》)。各个人生态度和价值观念都不一样,可是所有人都“只有一次人生”。人就像给不同病人的“一次性处方品”(《6月22日,处方》)一样,都活“一次性人生”。虽然这样的人生(“哭一条悲伤的河流/ 哭一个哭成了泪人的国度”(《4月21日,哭》)),其实“一切都还来不及”(《7月4日,离开之前》),没有任何人生能离开上帝给人的疾病(《8月18日,上帝的》,没有任何人生能“拒绝把下葬的日子选在白天”(《8月6日,拒绝》)。
        所以,诗人恐怕自己的欲望更加强烈,她愿意拆除堵墙,扩张自己向往的世界。“我要把世界上那些篱笆都抽开/ 栏杆都拔走/把那些围墙都拆掉……在这个世界上/太阳想去哪儿就可以去哪儿/花朵想在哪儿开放/就可以在哪儿开放/我啊,如我爱你/想在什么时候抱你/ 就可以在什么时候/紧紧地抱住你不放”(《我要把世界上的围墙都拆掉》)。先扫开所有拦阻诗人欲望的东西之后,去当铺“出卖了身体”。因为“为了买回足够的光/ 为了活下去,为了死/ 那些慢慢围上来的黑夜和失眠”(《明天我要去一次当铺》)。然后去找“麻雀、蚂蚁、夜深的风”,“我让它们在我的身体上筑巢/ 在我的眼睛里哭泣/ 在我的心灵里做梦”(《5月10日,筑巢》),像个先见者一样,向世界呼唤。“我曾经告诉你们/ 我只是一种植物/我只是一个病人/我和这个世界/ 那些有欲望的人/那些走在路上的人/有的快,有的慢/有的去了北边/有的去了南边/ 都不说话/ 都是一些朝着自己的欲望走去的人/你们为什么都从不相信”(《5月17日,诉说》)。最后,她得到了“把宇宙弄碎了/把地球弄碎了”的创造者的身份。
        笔者认为李小洛诗歌里的诗人主体是从地上的虫蚁到天上的上帝,把地球上所有的生命体都经历过的生命个体。她用独特的视线关注为人们所忽略甚至鄙弃的东西,在它们中找寻积极地价值,并且,在指控世界的悖论及矛盾时,坦白地展现人类的潜在欲望。我们可以发现她塑造的作为呼唤真理的先知和拯救世界的女神的意象,看她诗歌里面的“从地狱里开始上升”的生命,像抓不住的空气一样永远围绕我们的时间,太短有太强烈的青春,无可隐蔽的人的欲望,以及瞬间的欢乐和虚无等等,这些都让我想起波德莱尔说的一句话:“人生是综合医院,是所有病人痴迷在换床的欲望里”。
        诗歌是观察由“理性与感性”、“爱情与憎恨”、“生与死”等矛盾组成的世界,寻求内心存在的真实是人类精神的一种努力,诗歌艺术的真正价值就是将人的精神提高到更集中、更精炼的新的层次与境界。李小洛的诗歌不仅仅是“孤独者的诉说”,也是“孤独者的人间记录”,她所坚持的女性主体性与和对生命的深刻感受,值得我们再次思考人生意义与价值。
        
        作者系韩国东亚大学讲师,文学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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