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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妹孟加拉 (上)

发布: 2017-1-19 18:25 | 作者: 陈茶



        玉叶很快就搂住孟加拉,“宝宝”、“好虎妹”地叫着。孟加拉好像能听懂,欢快地往她怀里蹭,摇着短短的漂亮尾巴。老树站在铁笼门口,能听到孟加拉“呼呼呼”的急促喘气声。玉叶将头贴上去,跟孟加拉额对着额轻轻磕碰,像一对亲密的姐妹,看得老树的鼻子有些发酸。后来玉叶来说“绿洲”要处理孟加拉时,老树就想起这场景,还有玉叶将孟加拉的前爪抓起放到他手里时的那暖暖的感觉。
        孟加拉双眼很圆,黑黑的瞳仁其实很小,眼核是透明的带点棕的墨绿色,让老树想起前妻玛佳总是戴在无名指上的那颗碧玺。孟加拉的耳朵特别圆,一圈短粗的白胡须,脸上额头的黑纹如同毛笔画般的好看。只是她张嘴时,口里那团鲜嫩的粉红让老树一惊。他转眼看到铁笼深处,女伺养员弄好一盆血红的杂肉块,刚一放好,孟加拉就甩下玉叶,又“唰”地一跃,向那盆血肉扑去。老树有些失望地朝玉叶看去。她仍是盯着孟加拉,专注的神态让老树想起前妻初为人母时抱着儿子的表情。他别过脸去。
        从孟加拉的笼子出来,老树惊异地说,我感觉到孟加拉明显对你更亲,按说那白人女饲养员跟孟加拉认识的时间更长,相处的时间更多,经验也更足啊。玉叶淡淡一笑,说,我跟孟加拉有缘呗。它被遗弃在野外,被人发现抓到后,转了好几处临时收容所,最后才到“绿洲”的。我正好也是刚来。那时它看上去总是很惊恐,时刻处在自卫状态。可它从一开始,对我的接受度就很高。据他们讲,因为孟加拉是个娃娃,又从野外来,对人很有戒心。美国人个个人高马大的,它更怕。我个子小,走路和动作都轻,它能感受到的,对我没那么戒备。所里就同意我去管它的那个组,我一上手就很顺利,它从一开始就跟我很要好。
        老树想了想,说,我觉得还是要注意安全,它毕竟是老虎啊。玉叶抬抬眉,一拍右腿,“啪”地从裤子侧袋里变戏法似地掏出一个小手电似的粉色瓶子,在老树眼前一晃。老树知道那是超市里几美元就能买到的防身用的辣椒喷雾剂。这是防色狼的,老树笑笑说。效果一样的啊!刺激性那么强,虎狼一下会顶不住,就能争取到机会逃生,玉叶轻声说。老树摇头:你还是得小心,保安和饲养员里应该有人佩枪的吧?记得前两年在加州中部的猫科动物避难所,出了件女实习生被一只四岁狮子咬死的新闻,当时笼里还有另一位工作人员呢,得等到警察赶来用枪打死狮子才能进去。我觉得工作人员应佩枪,可惜你还不到年龄,那也该配把麻醉枪。玉叶一歪脑袋,有些得意地说,你忘了我爸弄了把来复枪给我,说是用来看家护院的?不用那么紧张啦,虎妹还只是个娃娃,而且特别善。老树记起博林是给她买了把双筒猎枪,还带她去靶场练过,就点点头,认真地说:你看到它扑食的样子了?很猛啊,到底是野兽,千万不能大意。玉叶应着,说:那是,每天要吃好多肉。其实比蟒蛇好些,蟒蛇是只愿吃活物呢。“绿洲”只是个收养中心,人手不够,资金也有限,还有,是理念的问题吧,不会训练动物扑食活物什么的,还是蛮安全的。
        此时想到这些,老树一个激灵——但愿玉叶这回能想起带上她的来复枪。那枪虽然笨重,打两枪就要再上子弹,但跟猛兽在一起,有支枪防身总是要好得多。
        自去过”绿洲”后,老树对玉叶接养孟加拉的事放下心来。没想到了去年深秋,孟加拉就出了事,弄得老树也跟着坐立不安。
        接到“绿洲”就孟加拉的命运发来的通知后,在短短两个月里,玉叶专程飞了几趟过去,看她心爱的孟加拉。她在“绿洲”干活的那个暑假里认识了几对在“绿洲”附近湖边拥有度假屋的老美夫妇。那些个处于退休或半退休状态的硅谷老鳄,不时开着私人小飞机在硅谷和太浩湖间通勤,周末或节假日就躲到太浩湖的湖汊里休假,甚至平时也会在那边办公,有重要会议时才飞回湾区。他们的太太或女友多是“绿洲”的热心赞助者,不时也来做点义工,在那儿认识了玉叶后,邀她去度假屋参加烧烤派对。他们有时从那儿开车出游几天,到什么地方打打高尔夫,就让玉叶住过去帮忙照家里的狗猫或后院的马。玉叶内向寡言,做事小心翼翼,让他们疼爱又放心。他们后来干脆将家里的钥匙交给她。他们的私人飞机就停在“绿洲”所在小镇的小机场里。玉叶由此得以蹭坐他们的私人飞机,周末在旧金山湾区和“绿洲”间来作空中穿梭。
        玉叶每回从“绿洲”回来,都说孟加拉见到她很乖,非常温顺,还会往她怀里钻,不停撒娇,好像有什么话要跟她讲。玉叶说着就皱起眉头,说她怀疑是不是虎妹平时被虐待了。她还告诉老树,每次她要走时,孟加拉都会追到门口,冲她嗷嗷地叫,就像个小孩子。让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刚上幼儿园时,父母来看完她走时的情景。只是她不如父母狠,总挪不动脚。
        玉叶坚持说“绿洲”的处理方式有问题。动物聪明得很的,你跟它敌对,你的紧张气场,它们能感受到,也会当你是敌人,玉叶强调着。我总是用朋友、姐妹的态度对孟加拉,它就完全没问题,要不我也不会接养它。我不会像他们那样,什么不能做这动作,不能过那个线之类,我就跟它随便玩。它的手搭上我的肩头,我就让它搭啊,跟它拍着玩,引它移开就是。不用像他们那样,立刻拨开,还大声凶它,接着体罚。他们只按所谓“规则”做事,根本不把动物当朋友。老树说,那些规则是经验的总结,肯定是有道理的。玉叶就顶回来,说,咬个鞋子算什么事?孟加拉也咬过我的鞋子,我就让它咬啊,那是在跟我玩。老树一听,马上说,如果按规定是反常行为,你应该向“绿洲”报告,才能尽早防止孟加拉更出格啊。玉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反复说,真是特别希望自己有条件将孟加拉带在身边,那样就什么都好办了。她觉得孟加拉只不过是在长身体,可能活动的地盘太小,有些焦躁。她甚至担心孟加拉得了抑郁症,正请求“绿洲”给孟加拉换个大点的地方,并愿意将赞助费从目前的每月两百五十美元增加到三百五十美元——这些钱当然都是从父母给她的卡里划出的。
        老树从资料里了解到,小虎到了十六、七个月,正是要跟母虎分离,独自外出觅食的时候。孟加拉眼下的表现,应该是基因在起作用。他心里有些着急,觉得该去“绿洲”亲自看一下。但因早些年做过心脏搭桥手术,一到冬天总是有点不适,感恩节到新年那段时间,又因重感冒引发心肌炎,还给送急诊,住了几天院。玉叶来看了他两次之后,就不再怎么提孟加拉了。老树打不起精神,见玉叶看上起情绪好多了,也没多问。没想到她竟不声不响地一下子闯出这么个大祸,惊得老树都觉到了心脏缺血。
        想到这儿,老树摁了摁胸口,重重地吐出一口长气。是的,黑色路虎;车牌YUYEWEI,就是她了。个性化车牌是玉叶花了比普通车牌贵双倍以上的价格,为父母送给她的高中毕业礼物——森黑色巨型路虎SUV——专门订制的。那“巨型”是让玉叶瘦弱的身材对比出来的。按说她这个年纪的美国女孩,喜爱的大多是色彩明艳、造型小巧如玩具般的车子,玉叶却从一开始就心仪大个头的路虎。博林后来跟老树说,他也觉得这车和玉叶的身架骨不搭,可老韦家祖祖辈辈泥腿子,玉叶很了不起,不仅是家里第一代留学生,还能考上世界一流名校,别说买台路虎,如果能摘得到天上的星星,他也一定要给她去给摘呀。老树平日里看到瘦弱的玉叶面对着巨大的路虎爬上爬下,忍不住叹气。却听得玉叶说,这是她的坦克,坐在里面特别有安全感。老树就又想,这倒也是,小孩子开车总是让人担心,弄台质量够大的家伙,遇个事故,撞起来什么的,安全系数就高得多。这不,眼下想到玉叶的车况,老树倒有些庆幸。
        手机这时“咚咚”跳响。老树抓起一看,是博林的微信语音留言。点开一听,说是已订票,最早后天中午可到旧金山。傍晚跟警方通话后,老树立刻拨通博林的手机,报告了玉叶的情况。
        1970年春天,刚满十六岁的老树从南宁来到位于桂西山区的南丹县插队,落户到村子里的韦姓壮族农家。第一眼看到的博林,还是个被丢在破烂的矮木床上、不时嗷嗷哭叫的小娃崽。老树在大山里插队近八年,种地打柴,捣鼓修小水电站之余,看书、带博林,是他最重要的生活内容。青葱少年的他,哪里想得到自己手把手带着在泥地上画鸡描狗学拼音识字算数的博林,未来会成为坐拥两座锡矿的大矿主。当然,他更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了留美博士,美国国家实验室的高能物理学家。
        博林接到老树的电话,反复说了几遍:你看你看,我这几天心里很不踏实,果然就出了大事。我总跟她讲,我反对养老虎。钱不是问题,你哪怕再养条蟒蛇都好啊。我们中国人讲养虎为患。养虎为患,这念头想到就可怕!她就是死犟,这下闯大祸了吧!没等老树说话,博林在那头又说,自己眼下正在南丹大山深处,陪同自治区安全生产监管局的检查组在做矿区安全巡检,若有差错,矿区就会列入“去产能”名单。再讲就算马上出发,折腾到广州或香港,再转飞旧金山,路上头头尾尾一加,最快也要两天才能赶到。博林越说越急,高一声低一声“老哥”、“老哥”地叫着老树:你就把她当你自己的女吧,我们拜托你全权作主!我和她阿娘绝对放心。我这边尽快弄好就飞去。
        老树听得发呆。这几年来,他把玉叶当女儿一样看顾。他能感到自己成了玉叶最信任的人。他想,在这交往中得益的并不只是玉叶。玉叶从喜欢老虎,到想养老虎,再到接养孟加拉,并打算将来当兽医,一步步走来,都有他作陪。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在帮玉叶堵她心里那个透风的空洞,而孟加拉正巧是一块有效的填料。而且他确实见证了那个空洞在缩小,玉叶并由此强壮起来。可惜他也糊涂得忘了孟加拉不过是只猛兽,想要靠它来拯救人心,弄不好就可能摔下深渊。想到这儿,老树心口阵阵发紧。
        
        2
        前方小道口又一个红灯。好在老树车子靠近时,灯一下就变绿了。老树心下一喜,用力踩了脚油门,老丰田一个短暂而明显的延迟后,“轰”地往前冲去,竟有点刹不住,哐当哐当沿着斜向山边的小路冲去,三转两转拐上了玉叶门前那道长坡。右侧车窗上渐次映出远处海湾里的灯海。早春里夜风很急,将湾里的雾气吹散了,星星点点的灯火亮得有点失真。车子一路“哐哐哐”地上去,终于在坡顶碉堡似的钢筋混凝楼前停稳。车库门上的感应灯“啪”地亮起,在灰白的水泥坪上打出一片幽暗冷光。老树熄了火,靠到椅背上刚吁出一口长气,就看到正前方“唰”地亮起一道光柱,随着引擎的启动声,光柱调转过来,直打到老树的前窗。
        光柱是从一辆警车的顶灯打出的。老树微低下头,后视镜里看到山墙一侧停着的另一辆警车顶上的红蓝灯也一齐亮起,呼应着向老树逼近的警车。与此同时,坡底侧街窜出一辆深色箱形车,沿坡而上,紧紧堵住老树的退路。老树拧开车里的灯,安静地坐着,等警察过来敲他的车窗。
        手电光打来,将老树暴露在一圈清亮中。他瞄到反光镜中的自己,花白的平头收拾得整整齐齐,眼角的皱纹密集而妥贴,清癯的面容虽看着有些疲倦,镜片后的目光却很淡定。嗯,像个好人,老树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赞,淡淡一笑。
        一个年轻白人女警察走近了,弯着腰将脸贴上来,老树按她的示意,在晃眼的手电光里摇下车窗,清楚地向女警察打了招呼,同时瞥到女警察方搁在腰间的左手,知道她在为随时拔枪作准备。凉风呼呼灌入车里,老树哆嗦了一下。
        警官史密斯,女警察说着,晃了一下手里的警员证。请出示身份证和汽车注册文件——脑后拖着条法式辫子的年轻女警官又不动声色地说,同时将手电转向车里,很快地了划了一圈。老树掏出钱夹,抽出驾照,又翻出车子注册单和保险单一并递上。女警官收了老树的驾照和车证,回到自己车里上联网查实去了。身后警车里走出了一位高大的男警察,双手在胸前交叉着立定,隔着距离监盯着。
        你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对吧?女警官走回来,问着,同时将驾照和文件递还给老树,又在手里的平板电脑上划拉着什么,问他和玉叶最后一次联系是何时。应该是上周三吧,她完全没有没有说要去那边。老树答着,声音越来越低。女警官停下手来,盯着老树问:她出事后没联系?老树的声音高起来,肯定地答说,接到警方通知后,我一直都在给她打电话,都没打通,这你们一定也知道。
        这是我们守候在这里的原因,女警官的口气明显温和多了,又向老树点头,示意他可以出来了。老树从车里一出来,身后那高大的男警察也过来了。他们互相点头致意。这时,停在更远的箱形车“砰”地一响,一位穿着浅色制服的中年男子从车上跳出,老树想那应是动物管制机构的工作人,想到他在等玉叶和孟加拉的出现,不禁苦笑。他走过来跟老树握手,说叫泰德。老树问:有最新的消息吗?
        女警官摇头,说,没有更新的消息。现在内华达警方也加入了搜寻。情况非常危急,马上将有新一轮风暴,那一带所有的滑雪场都关闭了,这女孩才19岁,现在独自与一只猛兽在一起——,男警察咕哝着说,是啊,这姑娘的胆子也太大了!泰德便说:她带走的就是去年初新闻里报导过的那只被人扔在马林县山边,后来被一个晨跑的姑娘发现的那只小孟加拉虎,现在有一百多磅了,厉害着呢,可不是开玩笑的。
        噢,记得记得!后来弄清小老虎是怎么来的吗?两位警察好奇地看向泰德,女警官问。
        泰德摇头,说,当然不知道。加州法律不允许养猛兽,谁敢出来认呢。最可气的就是很多人其实并不知道养个老虎需要付出多少,也不想了解,脑袋一热就来。负责的,养不了就捐到动物收容所去,这样乱扔到野外的,就太过份了。我们真为这姑娘的安全担心,何况这老虎在犯病,收容所正考虑让它安乐死,你知道的?泰德说到这里,望向老树。
        晓得的。那小老虎我也见过,很漂亮,好可爱,说她出问题,我们都很震惊。听玉叶说,小老虎跟她在一起的时候特别乖——老树说着,小心地看向泰德。泰德挥挥手,说,永远不能忘记野兽就是野兽。野兽可以训练,但无法驯化。而且虎是独行兽,有强烈的领地意识,兽性发作时,血亲都要拼得个你死我活。现在的人,迪斯尼的片子看多了,会出问题的。你们很难相信,现在美国民间大概有五千到一万只私养老虎,而全美其实只有五个州允许私人养猛兽,所以很多都是非法饲养的,问题很多。这女孩带走的那类来历不明的动物,更要特别小心,一旦有苗头,就要尽快处理。“绿洲”不知怎么回事,拖得太久了。泰德的口气愈发凝重,两位警察也安静地听着。
        老树小心地接上去,说:玉叶自幼的生活经历确实让她对这只孟加拉小母虎产生了非常特殊的感情。她有点拔不出来。我正要建议她去看心理医生。哦——,三人一致看向老树。老树确定他们都听明白了,放心下来。他知道,玉叶将来若要出庭,这些细节会对她有利。
        老树又小心地说,如果放下公共安全这一项,这小老虎算作她的私人财产,她确实是签了接养合同,为小虎提供着生活费。她打算等大学毕业,安定下来就办手续接走小虎,这点收容所可以作证。
        泰德摇着脑袋,说,不行啊,现在老虎还是所里的财产,要办理了正式的法律手续才可过户。听他们说,最后一组的专家鉴定也已经完成,所里已在着手安排具体的执行日期,也就在一周内了吧。这女孩因为跟所里人头熟,又是那儿的在册义工,值班的人以为她是去干活的,就没留神,没想到她是去偷老虎的,装了笼子就从侧门运走了。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她。她能将老虎带去哪儿呢?就算可以将它运进允许私人养猛兽的内华达州,也得严格审批后才可取得收养资格。何况这是只有严重问题的老虎,这可跟劫持死刑犯差不多啊。
        老树心里“格登”一下,哦,内华达,这就对了!玉叶会不会正去往内华达呢?那些个给她搭顺风小飞机的硅谷老鳄的度假屋,就在太浩湖边,她至少有两家的钥匙。去年夏天老树去看她时,玉叶还带他到那里看过。想到这里,老树叫起来:等等!玉叶不会将老虎带回加州,也不可能带到山下的大赌城雷诺,我觉得最有可能是往内华达境内的太浩湖边去了。玉叶认识那边几个硅谷去的家庭,还有他们度假屋的钥匙。可惜我没有他们的联系电话。我记得有个叫托尼·安德森的,说是硅谷很有名的VC(风险投资者),太太玛丽也在“绿洲’当义工,他们是硅谷帕罗拉图的居民。“绿洲”方面肯定有玛丽的联系方法。
        太好了!女警官应着,从腰间拔出电话,急速拨打起来。老树无法猜测对方的回应,只听得她在“嗯”、“嗯”的应着,面无表情。终于等她收了线,见老树他们齐齐看向她,女警官耸耸肩,说,总台会马上联系“绿洲”和内华达警方。我们从这边去找帕罗拉图的托尼·安德森。有任何新线索,随时给我电话。说着,她掏出名片递上。泰德他们的表情看上去也轻松了些。
        好的。如果没有什么事,我要进去了——老树一边接过女警官和泰德递来的名片,一边说。他们三人快速交换了眼色,几乎同时抬头看向前方那座堡垒般的高楼。老树知道,如果警察没有拿到法官签发的搜索证,他们不能进入玉叶的住宅。
        老树退避到路边,看着他们的车子沿坡鱼贯而下,在坡底闪出几束飘忽的光,渐次灭了,还给长坡一派清冷的幽暗。
        老树坐回老丰田里,摁下后视镜底的摇控器,前方左侧车库的门“哗”地应声卷起,车库顶灯顿时大亮。三个车位全空着,在暗夜里显得特别空阔。玉叶真的不在。老树得到再次的确认,胸口隐隐发疼。他将车子开进车库停稳,走出来抬眼望去,三个墙面的白色木架上整整齐齐地码着大小不一的透明塑胶盒子。盒子的右上角都贴着标签,列着盒里物什的清单。玉叶有这么多东西,倒是他以前不曾意识到的。另一边是博林和他朋友们的高尔夫球袋,黑白相间地倚墙一溜排开;门边二三十顶各色高尔夫球帽,棒球帽、太阳帽,齐刷刷地挂成方队。想到那帮人只来过两三次,就能弄出这么些东西,老树不禁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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