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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像流水一样

发布: 2017-1-26 18:48 | 作者: 南妮



         
        1969年9月1日,南桥镇1962年出生的52个7岁多点的孩子,当然进了南桥镇最好的小学南桥小学读书。他们还进了南桥小学一年级最好的班:一(2)班,有了最好的班主任史逸琴老师。史老师教语文。“王先生,白先生,坐在石头上,这是个碧字,碧绿的碧。”“单国利同学的单,不念单位的单,念shan,第四声。”——我们不仅这样学会了认识汉字,我们还从史老师那里,认识了什么叫爱与责任。中国语文的核心是什么,是美与感情。我记得有一次语文课上,同学们做作业间,史老师坐在讲台上流眼泪,无声的。“老师还会哭?”要到许多年以后,我才会知道儿时的错愕正是当时的教育成规使我们头脑单一,比如说:老师就是严厉的。而其实,老师,只有在她自己身上,能够体现出人性的真实、生动、丰富,她所讲述的一切,才能够熠熠生辉深具魅力。五(2)班,有一个多么好的启蒙。这启蒙甚至是超越当时的时代的。
        皮大王们记得史老师因为他们背不好课文,把他们“关夜学”,好学生们记得史老师如何让他们从小组长步步“高升”为班干部。一好一差,一安静一调皮的同桌搭配,也是史老师的发明。“一个也不放弃。”——这样时髦的用语,四十多年前,史老师就做到了。一度没有安居住所,史老师的家就建在学校里。她和教物理、写得一手好书法的丈夫余老师的恩爱,我们都看到了。而她自己的两个儿子,她是怎么在教育我们之外,用有限的时间来教育他们,我们没有看到。倒是经常,我们到史老师家去“补课”,同时又吃上了余老师的“小灶”。帅气的余老师爱他德艺双馨的妻子,南桥镇的人都知道。
        “相知而默契的同行的爱情,可能是最好的爱情。”
        10岁,或者12岁,我们就似懂非懂了。
        余老师因病去世后,史老师把两个儿子养大,终身都一个人。她不会让别人来取代余老师。
        而史老师又是怎样练就了一双辨别与判断的好眼睛?——她选定的五(2)班的班长陈南梁,至今仍是52个人中最优秀的,也是奉贤最优秀的。他现任东华大学纺织学院院长。这位中国产业纺织专家,获得 “上海市优秀学术带头人”、“上海市领军人才”、“上海教育十大新闻人物”等等无数荣誉称号;主持承担和参与完成国家、省市级和企业委托项目80多项,拥有发明专利近20项。他领衔的纺织新材料创新团队是给天宫一号装上翅膀的人。这些航天器的太阳翼材质是玻璃纤维,它们被陈南梁编织成了半刚性的网格材料。助推天宫一号遨游太空,接着是天宫二号,高性能通信卫星所需的镀金金属丝编结的首款星载网状天线……除此外,人造血管、人体神经、食管支架、人体腔网状内架等等,陈教授与他的团队,同时还将科学发明应用于医疗,造福于国家的航天事业,也造福于普通民生。史老师说:南梁太忙了,我们在电视上看我们的科学家。陈南梁桃李天下,也是德艺双馨。高乐明,红小兵团团长,他结婚时,请史老师余老师去新房作客;余老师过世,他又携妻子赶至史老师家祭拜。重感情的人也就是语文学得最好、自我最完善的人。王传红,聪明伶俐的王家五金花之一,定居加拿大之前,一定要去看一看史老师……
         
        2017年1月15日,五(2)班的38位终于与史老师团聚,整整4桌人。鲜花,美酒,欢笑——我们终于能够微笑着与自己的过去握手,与自己40年未见的发小握手。同样的笑颜,同样的热情,因为我们有共同不泯的记忆。男同学豪迈,女同学漂亮,史老师健康。奉贤出美女,那是有名的;奉贤的男人都顾家,那也是有名的。时间有点晚但也不晚。我们盛年未过,皱纹有一些,头发少一些,但一下子,我们准确无误地叫出了自己同桌的大名、自己发小的小名。小时候的轮廓,一个个都在!
        史老师红衣红帽,声音仍然清脆动听,岁月丝毫没有减损它的亮度与响声……陆陆续续进来的每一位,我们都请她猜,而史老师,几乎叫得出每一个同学的名字!要知道,她教过数也数不清的南桥镇的学生。
        许静,不知道为什么把他名字的最后一个波字拿掉了。他转至三(2)班,史老师要他写“新学期新打算”,拿了我的作业做他的蓝本。据说,我的开场白是:“时间像流水一样……”他当时崇拜得不得了。呵呵,不记得了,我有那么早慧?无论是许静还是许静波,眼下高大帅气的中年男,准确无误是我记忆里的英俊少年。后来,他与吴惠英、黄新去了少体校,那一拨人当时是校园王子与校园公主。
        “跳舞大队长”钱建勤,还是标准舞蹈演员的好身材。记得小时候到她家要跟她一起上学,总是在她家弄堂的水龙头外面等她洗碗,她一个个地洗完了全家的碗,便向她爸伸出舞蹈演员那特别纤长的手臂,要5分钱。那时候好羡慕她有一个好爸爸。钱建勤的小名叫“小妹妹”,她是家里的老四,下面还有一个弟弟。沈琪是“阿五头”,我们之中,不知有多少的“阿四头”,“阿五头”;爸妈只生了两个的,家里的经济条件就好就遭人羡慕。如朱玲玲只两姐妹。玲玲高挑秀丽,还像小时候那样漂亮。她的闺蜜秋芳还是像小时候一样,跟在她后头。秋芳有安静之美,却美而不自知。她喜爱阅读,竟然花钱买我的书看,把我吓了一跳。孙红岩仍然清秀瘦削,老了的少年维特,多了一副眼镜。他侃侃而谈,口才一流,完全不是我记忆中的腼腆风格。红岩,南梁,玲玲,秋芳,小时候住一个大院,叫做“四只头井”。老南桥的人都知道“四只头井”。关于“四只头井”的来龙去脉,秋芳的姐姐月红的书里写得明明白白。
         
        我们是同学,也是街坊。我们的姐姐哥哥弟弟妹妹常常也是同学。我们的爸爸妈妈很多都是熟人同事。有三分之一的人离开了南桥镇。可是我们的心从来就没有离开。也或许,离开了之后的重返,陌生中的熟悉,更加妖娆。管艺说她看到她跟她同桌单国利那张举杯欢笑的合影,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是的,岁月是最好的旋律,在它面前,你无法不抒情。就如同成长是一个最美的词,连史老师也没有想到,这个坐在课堂第一排的大眼睛、洋娃娃似的小小姑娘,现在会这样能干。她以惊人的速度与效率建立了五(2)班的微信群。史老师也没有想到,皮大王肖中海,侠义热情,风度气派如好莱坞明星,马龙·白兰度与李察·基尔的混合版往哪里一坐,哪里的气场就好。他与陈南梁时而掐时而好,有一些电影中“喋血双雄”的味道。
        沈汝凡,小名叫凡凡,小时候贤淑的样貌没变。她姐姐叫平平。冯克兰,是孙红岩的同桌。拉他们合影,克兰的笑是世界上最自在最灿烂的笑。喜欢她的喜感,犹如喜欢她小时候拒绝加入进步的行列。多么个性。她带的孙子已经2岁了。夏时雨是我的同桌,小时候他有些小狡猾,如今是少言忠厚的中年暖男,我强制性地倒掉了他的饮料,换上了酒。他叫他妹妹开走了他的车……
        四十年的分别,四个小时的团聚。我们没有几个四十年,但我们还有无数的四个小时。我们爱自己的小时候。我们爱史老师。我们爱南桥。我们不谈婚姻孩子,我们不谈上班工作,我们只是五(2)班的同学,我们是史老师的学生。我们安宁而幸福,我们狂欢而冷静。
        时间像流水一样。而我们,可以是请水流缓速的顽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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