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犀牛出击

发布: 2017-2-16 17:48 | 作者: 余泽民



        随着一声嘭的闷响,商尼不动声色地打开了香槟,小心翼翼地斟满两杯,然后将其中一杯递给偌尔德:“好吧,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偌尔德举杯碰了一下,一口干了,然后沉默不语地垂下头。
        这个家伙究竟叫什么名字?我到底跟他在哪里见过?刚才那些问题仍不停地在商尼脑袋里转,慢慢搅得他也开始烦了。
        厨房里,两个年轻人面对面尴尬地坐着,谁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洗碗池的水龙头没有关紧,水一滴滴地落在金属盆里,响得烦人。商尼站起来,走过去拧紧了龙头,然后像走台步似的踱回桌旁,一声不吭地坐在椅子上。偌尔德捻着手里的酒杯,视线落在挂钟的钟摆上。
        “我的朋友,不管你结不结婚,你都得找一个女人;不管你找不找女人,你都得承认,性这个东西对每个人来说都很重要,否则弗洛依德也不会研究它一辈子。”商尼终于没话找话地打破了寂静。除了“性”,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别的话题可以跟一个陌生人聊。
        偌尔德哼了一声,咂了口酒,听对方继续说下去。
        “你有没有想过,性在一个人的生活里到底有多重要?”商尼煞有介事地强调说,“我说的‘性’,并不仅仅指男女之间的肉体关系,它包含在所有的人际交流中。特别是在男人的谈话里,性的内容是何等重要,它是一座桥梁,帮助人们彼此沟通。世上只有性压抑者,没有无欲者。两个人在一起生活,即便性不再是最重要的东西,但也是最基本的。如果你不能让一个女人在床上得到满足的话,那就不要奇怪她迟早有一天会离开你。当然,这话不能反过来说。如果一个女人离开了你,但并不见得是因为你没能在床上满足她,里边还可能有许多其它原因。生活比我们想象的复杂,女人比咱们男人复杂得多。这就像中国人所说的阴阳,阴天可以是刮风下雨霜冻降雪冰雹海啸,而晴天却只有一种——湛蓝无云。男人的兴奋摆在明面上,一目了然,而女人的兴奋只有她们自己才知道……”商尼刚开始只为打破沉默的尴尬,可一旦开口就像传道者一样喋喋不休。
        “你说的对。”偌尔德心不在焉地应和着,低下头又喝了一口杯里的酸酒,难喝地差点吐出来,他在心里琢磨道:这香槟酒真够让人恶心的,闻上去是股臭袜子味儿,喝到嘴里时更奇怪,有一股精子的味道……精子又是什么味道?男孩又问自己。
        “真的,人们一谈起性来,就会有说不完的话题。我跟你说你可能也不相信,前年夏天我随神学院夏令营去罗马,一个神甫居然跟我探讨起原欲问题。那家伙说,异性恋是天生继承的,同性恋是后天自修的,像柏拉图一样。那么你说在上帝赋予的原欲和人类自修的情感之间,哪个更高尚呢?”
        商尼还在努力挑起能够继续的话茬,他实在不知该跟这个家伙说什么,他连对方的名字都不想不起来。偌尔德倒突然想起来了:精子的味道,就是他和维奥拉做爱后弥散在房间里味道……不过也不对,那里还掺了女孩的味道呢。偌尔德想着想着,又糊涂了。
        商尼没有在意对方的失神,继续展开自己的思维:“要我说,结婚是家庭的理想形式,并不是爱的完美形式。结婚之后,两个人就变成了一副身躯上的八条胳膊腿儿,就没有了彼此渴望的感觉。就爱而言,还是做恋人的感觉最好。知道吗?我至今都能记起那天夜里我从窗户跳进艾玛卧室时兴奋的感觉,可是现在,即使再让我从窗外跳进来跟她做爱,我的心也未必会跳了。因为这房子已经是我们共同的皮肤……”
        “或许,你该试一试从窗户跳出去。”偌尔德终于接受了主人的一下刺激,下意识地回答说。商尼撇撇嘴自嘲地一笑,没有回答,他在心里自言自语:跳出去?现在用不着了,因为她已经跳出去了。
        偌尔德似懂非懂地听对方说了那么一大堆话,最后终于捕捉到了一个话头儿:“是的,生活需要变化,需要新鲜刺激。比如说,我刚才在路上还在琢磨:假如我白天将房间租给一个妓女使用,晚上下班回来听她给我讲她跟每个男人睡觉的情况,一定会很有趣。”
        “我不觉得那会有趣。我感兴趣的是:为什么我对一个女孩可以一见钟情,而对另一个女孩则无动于衷?为什么有的女人只要睡一次就足够了,而有的女孩只要你跟她睡了一次,以后会总想着她?还有,为什么跟有的女孩两分钟就得泻,而有的女孩你和折腾半个小时也不行?”商尼又喝了一杯,陷到了自己的思路里。
        偌尔德感受略同的点点头,并补充了一句:“还有一种女孩,你跟她在一块儿时烦得要命;不在一块了,自己又烦得要命。”
        “那这不是女人的问题,是男人的问题。”商尼一本正经地纠正他。
        偌尔德心里突然觉得被什么东西堵了一下,撂下了话题。他瞧见碗橱上摆着一个金黄色的胖罗汉,伸手抓起来看:“这胖子挺逗的,从哪儿弄来的?”
        “我从一家中国商店买的,据说是一个幸运佛,所以就买了一个。”商尼伸手接过来,滑稽地摸了摸弥勒佛的肚子,“这是圣诞节时买的,捡了个便宜。这原来是个一摇就会笑的笑佛,但是因为肚子里头的电路坏了,不会笑了,所以他们两百福林就卖给了我。其实,他笑不笑对我来说根本就无所谓,基督也不出声,不也挺好?”说着,他瞥了一眼挂在墙上的一个十字架,一个干瘪裸体的男人惨怏怏地被钉在上面。
        “确实很便宜,如果真能让人走运的话,那就更值了。”
        商尼无所谓地摆了下头:“这世界什么事情都有可能,谁也说不准。你听说过没有?上周六,住在我们楼上的一个吉普塞老太太因为跟酒鬼老伴吵架,一气之下竟从三楼的阳台上跳了下去,不偏不歪,正好砸在一辆汽车上,结果怎么样?”
        偌尔德摇摇头,等他说下去。
        香槟酒瓶空了,商尼起身从冰箱里取出没有喝完的大半瓶威士忌给彼此斟上,绘声绘色地讲下去:“结果老太太只折断了一根胫骨,但驾驶室里的司机却因为心脏病发作,当场死掉了。你说,这是想死死不了的人不幸?还是没想死反而死了的人不幸?命运经常就是这样,其实上帝和他的儿子也都是糊涂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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