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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中国海漂来的泡沫(下)

发布: 2017-3-09 18:16 | 作者: 王新华



        完全没提离别之情,可想彼老李也不太满意。王洱觉着“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青发”好,正要写时,电话响了,李节打来。李节说他认识钢铁集团一位就算高层人士,林先生。林前些日曾和李节说过R&D center(集团研发部)在招人,一直没有合适的。今天早上他一上班就和林联系,向林介绍王洱。林一听王洱是中科院理学博士,很高兴,说他先把情况和R&D center说一下,让王洱尽快把简历拿来,努力加一次面试。“你明天上午把简历送给我,我中午就给他们送去。”李节可真帮忙,“他们面试了两拨人,不管是谁一旦定下来就不好办。最好在他们确定之前,安排一次面试。”王洱真是感谢李节:“好好,明天我正好进城,先给你送去。晚上等你下班请你吃饭。”李节推辞几次,就说好吧,正好聊聊你到底怎么了,忽然被辞退了。放下电话,王洱接着写,刚才范仲淹,李白的句子就都不对劲了,这回写:生忘形,死忘名,谁论二豪初不数刘伶。连写三遍。黑色星期一的阴影还剩一点。
        晚上老杨回来,先说钢铁集团面试的事,老杨说一定能成,这儿没人才。他又论证一番,有点类似李敖的话,但老杨说的比李敖早。他看看王洱写的一大堆字,拍拍肚子赞赏一番。“来,给我写四个字,大点,贴在厅里。”王洱说写什么。老杨把手一挥:“卧薪尝屎。”
        “哎,什么?”
        “卧薪尝屎。”
        “怎么这四个字?错了吧,是卧薪尝胆。”
        “胆个蛋。高抬了。屎,很准确。”
        “为什么?”
        “我靠,尝胆是勾践对吴王,那是大才对大才。憋着劲儿就为超越对方。这儿有什么才?到这儿哥儿几个成下等人,你还被fire掉(解雇),这是卧薪。老子大才,对无才,对庸才,没劲儿可憋,尝什么胆,只能是屎。”王洱哈哈大笑,挥笔书就,二人忙活一阵,搬椅子,找胶条,看正斜,欣然将字贴在厅里。又远站又近看,点头胡噜肚子,满意。黑色星期一的阴影全没了。
        星期三一早王洱和上班一样,按时出门挤MRT(地铁)。赶到李节办公室,李节已经在等他。李节从王洱的旧信封里抽出简历,看见里面还有一篇关于流变断裂力学的文章。“这是我来的时候和朋友写的,你看,要不要一起给他们?”王洱问。“都交给他们,反正只有好作用。”李节把王洱的旧信封扔到纸篓里,把简历和文章放在一个新信封里:“就这样吧,下班在哪儿见面?”“Eunos 地铁站吧,南出口。”“好。大概六点过点。”
        和李节分手,王洱又转到老巴刹,也是新加坡一个著名景点。找地方坐下,吃了一碗叻沙(Laksa),是一种马来传统食品。王洱很爱吃,用椰浆和咖喱煮米粉,放些生蛤,辣椒,特好吃。早上起猛了,没吃饭。享受了叻沙,王洱这才去吟立画廊。
        
        着马来服饰的学生   王二摄影 14
        吟立的一堆茶具已经摆在桌上,小电壶里水吱吱响,屋里冷气开得挺大,画廊里整整齐齐,干干净净,舒服。这时候没有什么客人,王洱进门站在门口看看。
        “好吧?”吟立过来招呼,穿长裙披着一个欧式的大披肩,挺时尚,“尝尝福建岩茶大红袍。”
        “还好。哪有大红袍。”
        “不是老茶树的,那些茶我们得不到,是第二代,第三代的吧。”扯扯闲话就说到这次展览会。“我东西都备好了,星期五就去布展,两个展位在一起。我想在展位上给你放一张桌子。”
        “嗯?给我放桌子?要我帮忙我就过去,周末我没事。”吟立笑了:“我想帮你耶,一直没有机会。”原来吟立打算在展台里给王洱腾一块地方,让他周末两天在展会上画背心。当场画当场卖,一来王洱可以赚钱,二来也为她的摊位招揽客人。“怎么样,想法不错吧。大家互相帮忙。”
        “哈,脑袋好用。”王洱说,“要付给你,一个展位三分之一的钱。”
        “乱讲,你招来客人,展位有人气,我还要付钱给你嘞。”二人都挺开心。边喝茶边设计展位布置,王洱的桌子放在最左边明显的位置。要准备白背心,上面画丙烯画;衣架,背心画好后晾干;纸巾,画的时候吸水;小毡垫,放在背心里,以免画正面染到背面;适当的画册,请客人选择画;高档的丙烯颜料等等。吟立说:“背心我买,东西从我店里拿吧,布展时我方便带去,你不用管,就带你的画具。”王洱不好意思连背心也要吟立买,一定要给钱,但他的丙烯颜料次,还是拿吟立的吧。吟立笑了:“好吧,背心我先买,3块钱一个,在Chinatown。等你赚钱,再还我吧。卖不出也算我的。”王洱端起茶杯和吟立碰了一下,算是说定了。“你还要需要一个主事情的人。”
        “是吗?”
        “你想,你只管专心画画,更多的事情呢?介绍哇,招呼客人,选画,收费,取产品,还可能客人有特殊要求,要谈价钱。”王洱对此根本不懂,是呀,听吟立讲:“那人才是重要啊,做市场,做营销比产品重要哎。有好营销五分的画可以卖出七、八分的价钱;没有营销,十分的画也卖不出去,最后资金不够,你当五分的画卖出去就谢谢了。”“对,对。我有好朋友,特能干,可以主事。”王洱想到老杨,哈,大才,他做这事有富余。“好。嘿。”王洱品味着这事,没想到,来新加坡和老杨做小买卖,有意思,笑起来。
        事情说好,王洱起身告别,吟立不让他走:“我已经约了几个朋友一起吃饭,多一个你,多一把椅。”中午吟立锁了店门,“没有什么大生意。”和王洱去新加坡河畔一家餐馆。吃饭的时候来了四、五个人,他们早都认识。吟立介绍说是她的下家,朋友,还有本地的诗人。“资本主义社会,诗人怎么活?”王洱有疑问在心。吟立给朋友们介绍王洱,说是中国软件工程师,王洱向各位点点头;又说是中国画家,王洱臊的低着头:“学习画画,完全谈不上家。”吃起来,聊起来,诗人才告诉王洱,他开一间印刷厂。感觉这些人就不像一般的新加坡人,谈吐自如,神色飞扬。聊聊才知道其中有些是新加坡南大的毕业生。王洱也对南大有所耳闻,很出名,好像已经没有了。提前南大,这些人都变得慷慨激昂。
        南大,南洋大学,至今还是中国(大陆、台湾、港、澳)以外唯一的一所华文大学。战后,南洋华人地位低下难获良好教育。因此先辈认为应当号召华人在新加坡开办一所华文大学。1953年新马胶业钜子、福建会馆主席陈六使提出设立大学的构想。福建会馆献出523英亩土地,陈六使以个人身份捐献了500万新元。王洱一算,好家伙,523英亩 =3180亩= 2,120,000 平方米,在这个小岛国,寸土为金啊;那时的500万新元,我靠,是什么钱!在座的喝了点啤酒,甚至热泪盈眶。整个东南亚各地穷人、富人,男人、女人都投入到办学中。大家都忽然变成圣洁而无私,尽倾其资,尽解其囊捐献南大。画家义卖,黄包车工义跑,“连妓女都义卖,把所有的嫖资都捐给南洋大学。”“真正的万众一心,啊啊。”南洋大学的成立感动天地,不易。但是到上世纪60年代政府认为,共产党在南洋大学发展组织,和政府对抗。大马军警进入南大抓学生,和学生激烈冲突。引起南大上千余名学生集会,向政府递请愿书。1963年政府宣布取消陈六使的公民权,陈当时是南大理事会主席。1964年更厉害,有三千名军警进南大,抓了五十多个学生,关闭南洋大学学生会。学生展开绝食抗议,游行请愿。后来不行了,南大由政府接管,变成英文教学,和其他大学一样了,至此,华人的华文大学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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