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一凡先生病逝后,我从他那里承继过来的《今天》资料已历经二十余载,《今天》杂志也即将迎来三十周年纪念日。这堆经年的纸片已然成为古董,而研究《今天》的人日见其多,积年累月,来自各国各地的近百位学者行色匆匆地到我这里,翻检出各自所需的资料,潜心去做他们的课题。除去那年潇潇女士向我索要岳重(根子)的诗歌抄稿被我婉拒(因受多多之托代为保管),扪心自问,未曾亏待过任何来访者。渐渐的,这些纸片泛黄变脆,不堪抚弄,
回想当年的《今天》,又何尝不是如此。我们这些打杂的“工作人员”就甭提了,那些如日中天的作者们,某一天在76号受到某位来访者质询各自的职业,如实作答后,竟也面面相觑,最后只好自我解嘲道:“《今天》是劳动者写给知识分子们看的。”
文字录入和勘校是个苦差事,可比起当年,一字字地刻版、打字,一页页地油印、装订,如今轻点键盘和鼠标,即可复制出漂亮的文本,通过互联网传遍世界各地。当初印芒克的诗集《心事》时,我们很想把其中的插图印成像立陶宛诗人梅热拉伊蒂斯的诗集《人》中那种黑底白线条的样式,但用手工批量油印是极难实现的,木版刷印又不能重现那流畅飘逸的线条;即便十年之后,田晓青在他开办的印刷所承印我们为多多的《里程》设计的封面时,仍 在向我抱怨黑色块印刷之难。而今天在屏幕上使用电脑软件的“反相”功能,便可轻而易举地欣赏到它的效果。
于是,干起活来也不觉其苦,我成了这世上最散淡的人,独自玩味着今日文坛大腕们当年“涂抹的一片又一片 / 蓝”(江河)。
作品按体裁分门别类,竟然浑然天成,寥寥可数的九期杂志,稍加整理即成为个人诗集或专辑,甚至序或跋亦可取自其中。这首先得益于《今天》的作品积蓄了十年之久,浓缩了整个一个历史时期,得益于《今天》当年力排众议,坚守同人刊物的风格,不做政治的附庸,不搞兼收并蓄的大杂烩。
始终让我心中不安的,是当年那些用自己菲薄的薪金,购买和订阅《今天》杂志的朋友们,《今天》被迫停刊后未能退还余款,也从无人索取(北大的订阅读者除外,当年在北大就读的《今天》成员王捷负责分送每一期杂志,停刊后用自己的薪金退清余款,数年后我才周郿英那里知晓)。《今天》是靠读者的订阅款才能得以正常运作,是他们宗教般的虔诚成就了这本杂志。这深情厚德无以回报,我将尽所能,将资料整理成电子文本,以光盘或网页的形式奉献给他们。当后世的研究者们使用这些资料时,请感谢当年那些可敬的读者们。
编者 2008.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