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年来我没说过一个字
——佛陀
那天,帝国的太子突然回来了
万人空巷,看日月在他脑后长成三头六臂
密集的贱民都朝他的肉身叩拜
而那肉身却只曾向我叩拜过
我默念着:爱人……
众生却喊:如来
一棵树像一把伟大的太阳伞
为他遮住了尼泊尔的黑暗
他胖了,俗了,双下巴
时常背疼,有些发福
但依旧带着我们恋爱时的笑
那时他高大俊美、骑着马、端着一碗羊奶
有着古铜色皮肤和神圣的武功
公元前596年夏天,每一个黄昏
我们都在宫中一起读着奥义书
一起散步、瑜伽、洗澡、听琴
他包容、克制、深邃得有一点内疚
还轻轻地抚摸着我微隆的小腹
在喜马拉雅内陆国群山的环绕下
他是我一个人的大海
一棵树像一把伟大的太阳伞
为他遮住了尼泊尔的黑暗
消瘦的悉达多曾嫔妃如云
以花为军队侵略过地水火风
祖先、妖魔与古代的老虎
狮、蛇、鹿、猿、鹰和一切细菌……
无一不是他的本生,流转中阴
他扫荡了眼耳鼻舌身意和物理时间
也扫荡了男根与母阴的苦楚
但是,世尊啊——我的丈夫!
你还有一种印度次大陆式特有的忧郁
除了我,全世界都看不见
那是只有殉情者才懂的危险
那是我少女的铁血波罗密
那天,你回来了,精进勇猛
坐骑大象,眉间多了一粒胭脂记
你改名为佛——身后跟着门徒数千
你在鹿野苑一次性就超度了全人类的龙与鬼
还有与你同时的老子、拜火教、毕达哥拉斯
你的哲学如沙,思想如雨
你带血的般若皮鞭一样抽打着我
并把往事锁在一滴水中死去
过去你、现在你、未来你
都不再是我的那一个亲爱的你
你只是无数个你的分身、卍和觉醒
你只是你被误读的十个名字
大多数时间你都闭着眼睛在笑
如一个睡着的胖子对世界充满怀疑
你的舌头早已不再进攻我的乳房
宗教之火早已不需要我来添薪
爱与罪皆被吹熄。唯有我们的儿子
我们的儿子啊……罗睺罗
扑上去抱住你,吻你时
我才看到:你突然睁开的瞳孔
惊异地放射出一道神学的虹吸
于是,我再次呼喊——释迦牟尼!
我呼喊薄伽梵、世间解、天人师……
但你一个也没听,一个也没答应
你摸了一下孩子,彻底离开了
于是——我终于从楼上跳了下去!
据说一切信仰你的,都是为了向上升起
但我却愿为你坠入曼荼罗地狱核心
骷髅山下数荒草
舍利塔前吼断肠
一切神通都是虚无的伪善
看吧,大地岂能变软?!绝不!
曾记否,你,心猿意马的一代空王
岂能如一滴横飞的精液
牺牲于我子宫的法场?
一棵菩提树像一把伟大的太阳伞
为我们俩永远遮住了尼泊尔的黑暗
注:耶输陀罗,即佛妻。古印度迦毗罗卫国净饭王太子释迦牟尼出家前曾是王妃,16岁即与之结婚,后曾为佛陀生一子,名罗睺罗。释迦得道返回后,她曾因绝望 于世尊的宗教之路而坠楼自杀,但传说被佛陀之神通所救,即在她坠落的瞬间使大地变软。她后来也剃度出家,成为阿罗汉,活到78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