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 命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其实就隔着那么一层纸
戳穿了 也就是那么一回事 许多东西
在黑暗中有时像鬼 有时也像人 而在现实的黑暗里
我像沉默的火焰 吓坏那些人鬼并不分明的人
在这个人鬼混杂的世界上 我算那把茶壶
谁会记住我无数摊血迹和内心的忧伤
许多时候 我都在告诫自己 你不就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吗
凭心而论 我的眼睛和作为人的良知 没有
忽略过悲剧的存在 那些丑陋的花朵已经枯萎
仿佛能够唤沉睡心灵的只有精神的火焰 即是
养育我的故乡像我内心一样疼痛 我永远相信
故乡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干净的 我会把一切祝福
献给备受折磨的故土 在我的后半生中 很可能
没有几个值得回味的春天 其实 我说的春天只是个名词
许多事物来来去去 我不知为什么这么多年保持沉默
有谁发现我的伤口依然那么新鲜 就在此时此刻
我可以不去怀想往事 但我真的很担心 等我彻底
老了时 一生的爱和恨会不会像眼前这株植物
在风雨里左右摇摆 相互缠绕 然后死去
如果我现在还很年轻 这种想法肯定不会存在
如今 我只能看见腐败和死亡的气息 比平时更浓烈
我在孤独中活着 写诗 抵达人的本质不为什么
只是给明天留下见证 因为我的体内有那么多伤痕
隔着世纪的黑暗 那些怀旧的词语和流行的经典
不知还能支撑多久 我试图想学会在别处生活
可醒着的梦里什么也没有 那些残留在河流中的
碎瓷片像残存的花瓣敲打着我的记忆 因而
所有意义上升为美学的高度 我会消失的 悲剧永远存在
2007年9月
记忆中的井
可怕的沉默从我体内站立起来 井边的树
就显得更加渺小 井下那墨黑墨黑的水面
像黑铁一样肃穆 使我的心跳加快 然后
就是一阵昏眩 而我已经记不清是谁跌倒井里
我看见井旁的人千姿百态 面孔沉默不语
目光呆滞 就连枯树上无力地飞鸟也在咳着嗽
坐在井旁的群人提心吊胆 忍耐着永无休止的纷争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推动历史的车轮 道路在变
咬人的害虫反而心宽体胖 你能说这是谁的过错
我只疑神疑鬼的盯着像墓穴一样的井口沉默
心灰意冷的季节 总让我怀想村里的那口井
我知道那口井是我年少时的伤痕 无法忘怀
三十多年的风风雨雨已经过去 不知为什么我总是想起
村里那口深不可测的井 悲伤和痛苦总是不能忘
我那时只是落队的孤雁 只知道一切都在颤抖
死亡的气息和罪恶的气息也不例外 井如镜
2007年9月
回到村庄
回到村庄 隔壁的嫂子正在地里挖红薯 汗珠
挂在她的脸上 我的村庄没有怎么变 满目苍凉
只是多了一座冒着黑烟的水泥厂 还有就是土不土
洋不洋的居民房 贫穷的骨头就露在外面
麦草和玉米杆堆在房后 田野空空荡荡 而我忧伤
和泪水只能埋在内心深处 看不见童年的羊群
炊烟和牛 我既哭不出业也忧伤不起来
我的村庄早成空谷 身强力壮的男人 女人们
已舍弃家园去都市里淘金 田野杂草丛生 只有
老人和孩子还守着村里破败的栅栏 默不作声的我
只能含满泪水 还有就是写下这些悲凄的诗句
我的村庄为什么会如此荒芜呢 老人揪心的冷漠
和满眼的痛楚让我更加悲伤 我蜷缩在城市的角落
写出像冷日一样的诗篇 思想的天空一片苍白
这年头 令我伤感的东西太多 难道说
我就是一个伤感主义者吗 其实我多么期盼那些
飞走的群鸟们重新回到我的村庄筑巢 安家
和歌唱 与村庄里的父老乡亲一道 建设着我们共同
理想中的乌托帮 别让我的歌喉再吐鲜血
2007年9月
门前那棵核桃树
没有人会注意 门前那棵核桃树 它的芳姿
早就露出锋芒 我敢说 那些写绚烂文字的人
他们简直是瞎了眼 或者是没有写作的能力
怎么连它的存在也被忽略 我不能再忽略它
因为它是我少年时期的见证 你说我能忘记它吗
谁都知道 它的伤痕太多 在经历无数次死亡中
不知为什么 它依然没有痛苦和恐惧 秋日里
嫩绿的叶子坠落 但苍老的枝干还那么挺拔
是那棵核桃树的威风正把阳光切成碎片 就在此时
我内心的言辞却悄悄溜走 飞鸟站在枝头沉默
记得少年时 那棵核桃树上结满麻雀 如今
不知那些麻雀到底去了何处 村庄如此安静
我少年时期的梦想也不知去向 但我依然记得
核桃树上顶尖的那个喜鹊窝和斑鸠巢是我捣毁的
现在想起这些往事 就觉得可笑 觉得无知
这次回到乡下 我专门到那棵核桃树下沉默很久
要承认这点 它的芳姿还是那么锋芒 而我
却苍老了许多 虽然没有闻到核桃花幽幽的芳香
而目睹的真实是无法掩盖的 整个下午 我的内心
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空壳 还能去预言什么呢
门前那棵核桃树属于养育我的村庄 沿着树下
这条小路 可以到达另一个村庄 而我最初的诗句
写的就是这条小路 我此时此刻 站在没有尽头的小路上
看门前那棵核桃树在明亮的天空下怀抱着落日
我想我的一生还不如它 因为它的模样 本色一点没变
2007年10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