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我忙于虚度光阴
半生不熟的,这些日子;
和尚们忙于修建寺庙,
国家的身影频繁出现于各种仪式,
权贵者以拆迁平民为荣。
这些日子,我做蝴蝶的同时代人,
飞来飞去,事情天高云淡,
似乎累得很美,翅膀整天醉着:
忙于从三亚偷窃一丝海腥味;
忙于到奉化采摘弥勒水蜜桃;
忙于失恋,把春风伤透;
忙于进入日月潭,感悟蓝绿一体的风水;
忙于在昆曲的惊梦里,饕餮河豚;
这些日子,我忙于虚度光阴。
对于被深深的绝望无助了的那些——
又聋又哑的专家,吹着银笛;
独立发言人,精神寂灭;
而我,也不过一堆水的废墟。
早已不屑于骄傲,
早已在红尘里修炼成一块真宝玉。
婉约的,我肉身的海绵体
吸收一切冷暖,
连同氧气稀薄的轨道上,高速奔驰的黑暗;
只为,在理性的尽头,援助人道。
这些日子,牛鬼蛇神虚度光阴;
这些日子,我忙于虚度光阴。
2011-8-4杭州
记忆:一
那被春梦熨烫过的街道,
散发出棉布粗壮的气味;
还有更人间的喧杂:早点铺热气腾腾的蒸笼,
菜市场灰蒙蒙的拥挤,长途车站炼狱般的行旅。
我的早晨,都是律师从酒杯里捞出来的。
一次在宿松,油菜花金黄的铺展,
一垄又一垄,青黄相接,形成广阔的气象;
我认为,这属于真理的版图。
一次在京城,深秋的晨意拉开旅店的窗帘:
瞬间,满眼被白色充满;大雪纷飞,寒冷一夜熟透。
我想起紫禁城里的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半宫殿,
最后半间,用来阉割太监;
当他捂着裆部,血渗滴在寂然无声的积雪上,像一支哭泣的红梅。
还有,在我爱人,江南之水,缠绵秩序的怀里。
晕眩,也许是混沌,也许是赞美,但更多的是局限并彻底的祝福。
我无数次知道,友谊拯救了平民之歌,
柳絮拯救了凋零的梦。
我继续知道,我醒在了天方夜谭的魔幻里。
2011-4-30杭州
记忆:二
从糖果店出来的顾客,立即就取悦了空气;
尘埃粒子在光线里跳动,马戏团成员放弃了进食的欲望
一切,水磨成嫩豆腐。
我感冒,呼吸骑在一头豹身上,脾气斑斓。
而母亲的恋人在异乡:一个郎中,一个越剧小生,名字都叫春风,
他们的家拎在手上:柳条皮箱。
如果几味中药可以颠倒生命,
那么一套戏服则会玩弄光阴。
我居住的小镇,只有一条窄窄的街道,
青石板从南到北,延伸着脚印和雨声。
邮递员就是向日葵,
带来首都的最新指示。
男女老幼,一律着藏青色布衣或绿军装,聚集在高音喇叭下;
有人头戴纸糊的高帽,上书“牛鬼蛇神”;
有人握紧拳头呼叫:“打倒一切反动派”。
我感冒,永远停留在五岁。
紫气东来,充满广场。
同时,豆芽般弱小的惊叹号也打倒了我的感觉,
瘫倒的悲痛,如一滩水渍。
2011-5-5杭州
记忆:三
几间空屋。
几个家庭半辈子与生活搏斗的现场。
一种被废弃的寂静。
除了这些澡堂打杂的底层平凡,还有什么牙疼可以继承?
那喂养脚步的野草,一丛丛拖入鸟声的尸体。
一条电线凌乱的穿过灰蒙蒙的天气,电流没有使晾晒的裙子飞起来,
闻得到青年妇女透明皂的肥香;
中午,空气斑驳,土狗和它的忠实在闲逛;
傍晚,炊烟油腻,酒瓶紧张;
麻将思考着如何振兴国粹。
我只是一个梦的定居者,
着迷于拧紧火焰的螺丝,用它的蓝绿色去舔一堆红砖的肉臀;
或者,我是一名屠夫,割下半斤八两月光,
当黑瓦一片片收敛起风的鱼鳞。
我来到这里,仅仅为了外省的团结;
为了寒冷把爱娶回家,也把丑陋娶进蚊帐。
为了虚无,我熄掉引擎,倾斜停放好自身。
如果,艺术的数码技术需要一位村长,
那么,他应该立在墙角:一把扫帚;
他清扫锁孔,让龟裂的意识形态通行。
2011-5-22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