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申办冬奥会成功,网络舆论出奇地平静。也许国人本来就兴趣不大,毕竟涉及的地区和项目有限;也许经历过08年的夏季奥运会,再大的事也不算什么了。然而,随着波士顿放弃申办奥运会的消息传开,对北京冬奥会的质疑和奚落也多起来,以至形成反向的兴奋点。要么褒,要么贬,真正达到平静不是那么容易的。
波士顿放弃申办奥运会,非常明智。做一幅“蒙特利尔陷阱”相关城市类比图,可以看得很清楚。蒙特利尔、雅典、巴塞罗那、悉尼等,皆属中小城市,人口和经济规模有限。强行举办,难免亏损,这里面显然有一个“规模效益”的问题。如同一天3斤饭量的人,却吃了7、8斤。不仅消化不了,还把胃撑坏了。
按道理,一两个城市验证过的陷阱,同类城市没必要再验证。四五个城市验证过的陷阱,同类城市更没必要再验证。拿一个陷阱让市民表决,不一定说明更民主。大部分城市依据专家论证和民意调查来申办,也不一定说明不民主。判断的科学性和可行性,与民主程度也不完全是一回事。如果波士顿市民同意,就可以往陷阱里跳吗?
中国很多城市,与“蒙特利尔陷阱”城市类似。比如厦门,如果当地政府申办奥运会,市民不同意,可不可以像PX项目那样否决掉?如果市民同意,专家学者可不可以依据科学实证,劝说政府和市民放弃申办?这样进行具体分析,才比较有说服力。可惜中国大城市太多,轮不到厦门考虑这个问题。
波士顿只是放弃了一件不适合自己做的事,却被施加了太多的政治解读。在时间和情节主题上,北京遇上波士顿,没有上演一出爱情喜剧,却构成一场“专制和民主”的对台戏。好像北京不过是捡了波士顿不要的东西。奥运会也由于波士顿的放弃和北京的申办成功,失去自身的价值。
热衷这样解读的,并非波士顿市民。而是假设站在波士顿市民的立场上,表达负面情绪的人。北京上次奥运会后,不少场馆闲置下来,一直遭到诟病。为这些场馆“拉活儿”,难道不是好事吗?这和为一个冷落的餐馆拉旅游团差不多,哪有那么多正确和错误可论。也许私人拉活儿显得正常一些,由国家出面,就隔了一层。
会展经济是现代经济的一个大项,最大特点是流动性和阵发性,依赖固定设施又背离固定设施,有点像花和花瓶的关系。没有花瓶花不会往这里插,有了花瓶就要靠花来维系用途。实际上,从东方到西方,到处都是闲置的花瓶,只是花太少,规模够大、花期够长的更少。有些地方都快把花瓶当掉了,哪有嫌花多的道理。
正因为花太少,力所不能及的也来抢,才抢出“蒙特利尔陷阱”。如果说,小花瓶插大花,是由于盲目冒进和好大喜功。那么,大花瓶插小花,仍觉得不堪负累,就是由于没见识了。这话说出来不好听,却是积习深厚的发展中国家常见的观念瓶颈,比固定设施瓶颈还难以突破。
中国终结文革,走出政治正确的泥潭,致力发展中性事物,才有后来的“崛起”。中性就是普世性,不特属哪种主义。奥运会是典型的中性事物,即使在你死我活的冲突中,也要“神圣休战”。缺乏抽象能力的人群,无法辨识中性事物。不是赋予它左翼色彩,就是赋予它右翼色彩。但恰恰是中性事物的质量和效率,证明着存在的合理性。
如果为中性事物辩护,就等于为官方辩护,岂不是把所有好事都归于官方?官方就真成“先进文化前进方向”的代表了,民间则自动成为反面,这肯定是民间和民间的代言者不愿意承认的。官方和民间不是重合概念,却有相交的部分,这个部分就是中性事物。没必要只为同官方对立,把民间从中性事物中剔除。
北京处于中纬度地带,三分之二是山。冬季天然降雪不足,却有足够的低温资源,可以保持冰雪不化。正是这种冷热兼具的地理特点,使北京成为唯一举办夏冬两季奥运会的城市。同时,作为发达地区,北京的经济和人口规模,都超过“蒙特利尔陷阱”城市若干倍,像一个超级花瓶,可以插夏奥会的大花,也可以插冬奥会的小花。
中国北方,经济一直欠发达,与传统农业和低温有关。农作物停止生长,社会就进入蛰伏期。除了串门聊天,就是酗酒赌博。精力实在无处宣泄,就闹革命。工商业带来很大变化,与繁荣的南方比,却总差着行市。然而,同样是北方,北欧、北美和北亚,低温却蕴育出不逊于南方的经济热点。
冰雪经济在根本上,是反农业的。无论工商业经营模式,还是乐观进取的体育精神,都与慵懒粗疏的农业习性格格不入。因此,冰雪经济既是经济增长点,也是社会和国民素质的成长点。中国代表团申述时,提出要使冰雪运动人口达到3亿,是一个不小的目标。关键要看设施和服务水平,有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冰雪运动给人的感觉,像是有点钱的人玩的,其实门槛没那么高,不仅北方相当普及,也已经蔓延到南方。如果冰雪运动潜在人口真有3亿,那么这3亿人冬天窝在家里,日子也照样过,形不成什么产值。一旦走向冰雪,就不同了。相当于全美国的人到冰雪中健身嬉戏,带动的资金流、产业流和物质流,都十分壮观。
这情景想起来过于浪漫,现实一些打个折扣,能有1半人经常参与就不错了,加上另一半看热闹的。据说索契冬奥会期间,中国的收视人口接近2亿。经未来7年鼓动和培育,大幅增加是有可能的。注意力指向哪里,广告经费就涌向哪里。以世界第一贸易大国的市场和企业群为基础,收支平衡应是无须担忧的。
在组建京津冀大经济区和超级城市的背景下,投资和消费也可以相互激励,如同股市的追涨效应。与单纯依靠奥运会提升影响力的“蒙特利尔陷阱”城市相比,力度大得多,辐射的效益范围也广得多。与北京08年夏季奥运会相比,条件也好得多,有大量积淀下来的物质、社会和精神文化遗产可以启用。
围绕奥运会,形成五花八门的态度和观点,归纳起来十分有趣。开明的左翼认为这是红色事业的一大胜绩,虽然奥运会不是红色事业,却可以证明红色事业承办中性事物的能力,不亚于西方强国。极端的左翼则认为没必要调动那么大的人力、物力和财力,附庸西方的媚俗,为资本主义金钱秩序下的虚伪大同,搭台唱戏。
开明的右翼认为这是推进“普世价值”的大好契机,不仅设施、机构、规则和服务细节,要向现代标准看齐。还会促使政府在新闻自由、人权状况和政体改革等领域,做出积极的表率,并使阶段性进步制度化。极端的右翼则为中国摊上的任何好事感到痛苦,因为那都会使左翼政府直接或间接受益,倒台更加不可预期。
在左翼和右翼之间,是所谓中间派。坚持认为中性事物是人类文明的主脉,却因左翼和右翼的往返拉动,造成种种扭曲。总在民众和社会付出沉痛代价后,才向中性回归。说到底不过是少数政治强人,出于偏狭和虚妄,靠牺牲中性事物发迹,却又拿中性事物标榜自己的业绩。不仅无谓,而且无耻。
广大民众或许不属于什么翼,却是中性事物的最大载体和受益体。如果中国的大城市,都有机会承办奥运会、世博会这样的活动,让民众亲身参与其中人文的、大规模的协同操作细节,对提升城市的、区域的和全国的现代化品质,要比到发达国家逛一圈,看看西洋景、买买东西,作用大得多。
新加坡是专注中性事物发展的优秀范例,虽然没办过奥运会,却把现代产业体系、市场体系、法制体系和社会文化体系,当作奥运会来办。左翼和右翼,处于持续的“神圣休战”状态。民众免于政治恶斗的骚扰,少受很多贻误和伤害。较短的时间便后来居上,完成中性事物从量变到质变的积累,进入发达国家前列。
中国要想走新加坡的路,属于一厢情愿。从内部来说,保障中性事物发展的社会结构和机制,尚未完全实现中性化。而且,有些悖谬的是,如果社会结构和机制中性化了,非中性事物就可能进入漫长的动荡期,中性事物反而受到抑制。从外部来说,发达国家可以接受一个“微型中国”,却不大可能接受一个“超级新加坡”。
除了资源规模的局限,还有政体和理念的局限。一党分解为两党和多党有大量先例,两党和多党合并为一党却很罕见。认可中国实践或中国价值,就意味着动摇发达国家几百年来奠定的垄断基础。所以,中国专注发展中性事物,比新加坡难得多。上次北京奥运会,火炬传递遭遇全球堵截,发达国家纷纷推出制裁决议案,原因就是中国拒绝西藏和新疆独立。
奥运会明摆着是中性事物,却被严重地意识形态化了。好像要想被现代世界接纳,必须割出大片领土作为“买路钱”。若不是突发汶川地震,阻挠和抵制北京奥运会的活动还会继续升温。北京奥运会的顺利举办,几乎是用八万多条人命换来的。正是自然灾害这种惨烈的中性事件,把全球注意力的轨道,扭转到奥运会的中性本质上来。
2022年冬奥会,风淡云轻地落到北京手里。这次能不能顺利举行,也不是那么肯定的。届时,美国六成军力已完成在中国周边的部署,日本解除集体自卫权后,势必在军事上加强与中国的空间争夺。能否在奥运期间保持和平状态,或者即使发生对抗,也可以基于文明素养“神圣休战”,要看各方的实力和运筹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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