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作
一年消受此清歡,老父樽前帶笑看。說到謙兒如我長,却憐霜鬢有餘寒。
讀芋水堂夜飲泰興詩
臥久不聞風竹聲,鳴腸惟欠蔓菁羹。隔江懷想白衣客,煙柳重來說讀耕。
感事兩首
欲暮江湖倦倚身,經年老木更嶙峋。東風未改荒寒世,猶說人間兩立春。
鬼火西南勢欲淪,逐亡又見盛郵臣。可堪國事如觀劇,賺得痴兒哭與瞋。
春心萌動,開始寫詩
其一
醉來捫腹又成圍,委吏生涯徒自誹。去歲春衫渾不勝,風前曾著落花微。
其二
清明過了怯尋春,縱好桃花亦姓秦。同學少年俱老大,誰哀去國素衣人。(聞方公歿)
其三
忍從芳草憶王孫,待到西風例一髡。寄語銜巢春燕子,但留性命可亡奔。(感陳公事)
其四
何處霜風鑄鐵崖,虬枝怒葉慣經摧。雲烟不作尋常態,要向深谿挽蟄雷。(題畫)
其五
赤狄歌銷朱果殘,老猿哀叫滿江灘。橫雲又挾黃梅雨,欲放孤舟總太難。
其六
宣壇綸旨勢清原,闕下紛紛駒伏轅。壚肆但能埋首飲,周公今又懼流言。
其七
西疇有事君能往,我坐危樓貪晚凉。應謝熏風聊解意,滿城吹動月昏黃。(戲和木緣兄,時麥秸正焚,烟火圍城也。)
其八
前年衣白今衣黒,立到宵深倍愴凉。漸起一輪圓未改,只如老涙已昏黃。(感二十三年事。)
法行散記
百丈濃雲一嘯開,萬牛奔勢挽紛回。鼓衣何妨天風冷,野夫爲聽怒潮來。(醉後觀海,時在拉羅謝爾。)
海雨沾衣冷不堪,波平一角似深潭。偶從碎沫聞腥涎,知是魚龍睡正酣。晨起復至海岸。
烟靄橫滋草木肥,丘原四望入重圍。可堪遺像孤村裏,斑駁如披百戰衣。(過滑鐵盧古戰場。)
成敗莫輕擬項王,從來戰伐掩文章。阿房一炬騰千尺,不抵燭幽民典光。(時同行有以拿破侖項羽幷舉者。)
未覺春過猶殢寒,春潮落盡勝江南。江南只在軒窗裏,愛此天藍入水藍。出巴黎城,車行鄉間道中。)
清味餘歡各入詩,獨予避熱海之湄。市衢小立惟蠻語,如在深林蟬噪時。(時聞平山諸子雅聚泰州。)
說到靈山哀樂陳,故園鴈去海雲深。我來廿日歸思漸,况是半生飄泊人。(高行健祖籍泰州。)
百千劫後各昇沉,上帝憑誰問夙因。一握泥塵猶帶血,未如赤縣漬痕深。
慣從歐債說危情,風物還驚到眼明。緩緩衣香吹轉薄,白鷗閒立碧波平。
歸舟拖碎一河青,波嚙樹根齊岸平。最愛夾河城市小,灰墻苔徑少人行。(于盧瓦爾。)
帝力真成造化工,游人隨指嘆斯翁。山河猶在家非昔,一廊晚照倍殷紅。(遊凡爾賽宮。)
國運何堪悲异同,師夷空說十全翁。莫嗟劫火來鴉片,已隔潮流一萬重。(有云圓明園爲乾隆仿凡爾賽宮而建。)
故園去去似迷航,到此真如初有光。日暮教堂閑坐罷,只餘清涙滿皮囊。(昔晚清諸大賢游歷泰西,頗有如見三代之嘆。今較百餘年前,文明更進矣。回思中國,猶在劫海,徒生哀切。木緣兄寄詩致意,因有次韵。)
生辰二律用塵色公韻
風流吾效沈夫子,自壽年年如自嘲。能飽侏儒欣可活,雖屯骨相怯相敲。著書宜作房中朮,避世無非幕上巢。鵲兮鵲兮須振翅,但攀椿葉到雲郊。
中年攬鏡空吁嘆,生我何如五坊兒。折檻不勞門外漢,撐腸偏是眼前虧。暫填欲壑烟雲裹,豈敢馮河風雪時。即此生朝聊引望,紛然夾路萬虯枝。
聞友在黃鶴樓因憶去年余亦往登時值辛亥百年
滄波海上無從踏,披雨來登萬古樓。鶴唳不聞天去去,烟光徒戰水悠悠。畫圖捫遍疑生涙,國種存惟浮在洲。倚冷朱欄差一飲,飛檐勢若負奇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