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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我的温度全部给你——读吕贵品的诗兼谈诗歌的行为

发布: 2015-3-23 17:36 | 作者: 卧夫



        诗人的言行,一直比常人可疑。之所以把诗人和常人分离开来,是因为诗人总有一些不寻常的言行。比如诗人和常人都分别埋头写字,常人写的可能是情书,诗人写的则是情诗。情书的内容往往有求欢的嫌疑,每当把情书寄出之后,眼巴巴地等待回信。
        情诗,更多的时候只是一种抒发或宣泄,几乎不计报酬。似无所图,且又耿耿于怀。因此,诗人的真实性与可靠性,基本只在那一瞬间,然后用于怀念。
        ——诗人的言行,更适合畅想和怀念。
        “我把我的温度全部给你。”吕贵品诗歌朗诵会前夕,中国诗人俱乐部总发起人楚天舒把《吕贵品诗选集》推荐给我的时候,我顺手一翻,就在第33页读到了诗人对一个远方的女人的承诺,并声称“让你没有任何冷的感觉。”当时,我差点笑出声来。
        你的存在/对我是一种谋害
        你身体里的琴声/是太阳寂寞的碎屑飘落下来/飘落片片雪花(——吕贵品《蝶是花?声》)
        吕贵品何许人也?首先,他是他爸爸的一个先后两次大难不死的儿子。当年他回东北 老家探亲,在大街上被几个小混混用匕首刺透肺脏。他坚持着挣扎到医院,然后昏迷不醒。事后,医生说他的血几近流尽,再晚一会小命就玩完了。另外一次,是他 曾被他养的藏獒咬破动脉,我们的吕贵品差点又死一次。
        诗人郭力家对吕贵品做过这样的总结: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三不怕结婚,四不怕离婚……“能够结识吕贵品是这个年代十分奢侈的事情。”
        文质彬彬的苏历铭则描述吕贵品“是一个自然之子,依靠天生的直觉和感觉,运用通常所见的意象组合出众多奇妙的诗歌语言。”
        徐敬亚,有理有据地把吕贵品的部分诗歌定名为“性诗,”并揭发吕贵品“你体内的 那种东西,使你坐立不安,大家一起喊:里比多!你又傻又艺术地笑,眉眼都很放纵。”他的依据是吕贵品在自己的诗里,把强烈的欲望以动画式的雕塑出现:“你 的叙事性男女结构对传统叙事诗的反动在于,将背景画面几乎表现为空白,只有人物、情节在空濛中的净线条里动作。”
        这一天这个夜晚/我有一把钥匙/向你插进去/我要打开你这把锁你这把柔柔的锁/你说只有我这把钥匙/才能开启你/开启你关闭二十三年的肉体和灵魂——吕贵品《蝶是花?触》
        正如徐敬亚所言,吕贵品在他的诗里所涉及的人物充满了动作感,看起来更具生理冲动,让人读的时候仿佛身临其境。每每头脑发热,浮想联翩。
        这个夜晚月亮高照/你两腿间的花蕊喷出阵阵妙香/你肉体的歌声响彻四野
        琴声从你的身体出发/走入我的心底生根/我被你身体的琴声陶醉/醉成一泓流淌的曲子
        你把大海给了我,因为“我吃你的泪滴发现是咸的。”轻轻含着你的乳头静静地品味,随着太阳慢慢移动,随着影子悄悄变化,我尝你的味道一会儿是酸一会儿是甜一会是苦。
        你身体的波浪/让我看到大海汹涌激荡/我和你紧紧相拥/我要把你全部吸入我的肺腑/让我的每一次呼吸/都飘荡你的气息
        吕贵品的组诗《蝶是花》自称是“我和一个女人的情爱史,”但开始不是开始,结束不是结束,所叙述的只是生命中的几个段落和细节,就把读者延绵不断的想往囚禁在他那潮起潮落的行为意象里了。
        痛苦真正开始了/因为我们知道经历一阵颤动之后/我们还得分手/还得去死(——吕贵品《嚎叫的伞?欢乐如泣如诉》)
        悲欢离合,是我们并不陌生的话题,尽管曾经走进一间温柔的小屋,并发现对方的肉 体是自己生命的镣铐。诗人不一定用鬼故事,吓唬一些女人往自己怀里躲。比死亡还坏的事情不一定真能发生。“我心里喊你的名字/这样尽管被雨淋湿也不会被风 带走。”而且还能听到涛声,能听到你的乳房里面流动着宇宙之水。
        如何不见江山多娇?眼前的江山相形之下,已经失血失色。哪怕伞下很冷,也能感到有一盏油灯已经点燃。影子吹着口哨,变成几只动物在静夜里游荡。
        诚然,如果让纽扣落地生根,或许能长出一棵果树。
        你唱歌/边流泪边唱歌/你的歌声使几座石像走动起来/歌声中断/你说只唱给我一个人听(——吕贵品《嚎叫的伞?欢乐如泣如诉》)
        天空灌满了云朵和风,相爱在大雨里,相爱者显然成了一对溺水者。欢乐如泣如诉,“我和你想到了死/天才真正黑了下来。”共同听到的那种声音是什么声音?水泡在空中凝固然后破碎?水泡在我们的血管里震响?还是那颗最大的雨滴,落在长发上的声音?
        把衣服和伞全都丢掉,只剩下了彻彻底底的拥抱。许多男女赤裸着走进河里,水温就会不断升高,女人的心跳能让河面生长波纹。当把耳朵浸在水里,于是听懂了女人的声音,就像树叶,在水里似动非动。
        夜晚,经常是一个古老的夜晚。女人,经常是一条曼妙的河。在你的波浪里,你把我载向欲死欲仙的海,黑夜因此不再存在,你在太阳的照耀下打个哈欠,吐出一朵睡莲。话音一落,身边蝴蝶翩翩。
        这些都是人间最生动的情景。
        我走向成熟了/前方,雨渐渐小了又小/太阳架起了一座虹/我和她正通过那美丽的地方
        在每一个人的背后都有过一个小小的雨季(——吕贵品《爱情日记》)
        多年以前,有位评论家在《青春》杂志上说吕贵品在他的诗里刻意制造“社会主义爱 情悲剧。”其实并不确切。徐敬亚认为吕贵品的诗缺少心理过程,也同样不准确。无论情爱还是性爱,都是人的一种原始本能,既与伦理道德无关,也与社会制度无 关,更与政治立场无关。在对情爱或性爱的渴望、追求与拥有的过程当中,都面临着饱满或虚弱、甜蜜或痛楚、热忱或疲惫等等情理之中与意料之外的不同境遇。我 们从吕贵品的诗里抚摸到的纹理,在任何一个时代、任何一种国度都能找到类似的蛛丝马迹。区别只是,吕贵品以自己独特的触觉与嗅觉,把这些屡见不鲜的情景以 自己独特的行文方式告诉了我们。
        吕贵品的某些作品,称其为“性诗”虽然并不为过,但他并不是单纯地解说男女之间 的交媾行为。人与人之间的赤裸相对,经常就是一种谋害。跟着对方的温柔走,也许真的就是走向死亡。“自从与你相识之后/我才知道我身上的创伤太多/你是我 唯一不可治愈的伤口(吕贵品《谋害》。)”诗人在二十世纪期待过的二十一世纪的鸟语花香迎面而来之际,“在花蕊里沃轻轻拨动神经之弦/兴奋的波涛一浪高过 一浪。”在那瞬间,灵魂乘风化蝶,肉体落土生花。
        这时天空/正有一只流血的红兽在嚎叫
        当诗人平静地接近一条河/看到一只船顺着水流漂去/船上有个少女也飘向远方/许多水也飘走了/变成了云
        诗人突然发现自己的心脏/蹦跳在沙滩上(?——吕贵品《诗人之恋》)
        一个疯狂的夜晚,梵高割掉了自己的耳朵。那只耳朵一直在飞翔,一直在寻找一个美丽的声音。而一个诗人在镜子面前站了许久,发现自己的耳朵没有飞走,与头颅一直保持着平衡。
        后来,当诗人又一次见到船上的少女,就在那一天,远方的钟声使淹死的人浮上水面。而那个少女一边优雅地吸烟,一边把划着的火柴投到水里。那块卵石突然爆炸,“从此她给诗人创造的伤口/一直在流血。”
        少女终于穿着淡绿色的毛衣走到诗人的面前,说她永远离不开那条河,尽管河水就要结冰。诗人知道在这个世界,一群孩子什么都不懂,一个老人知道的又太多。
        诗人慢慢沉没了/在水底安详地望着天空/诗人死的时候/才发现月亮是圆的
        世界又很平静/天空还飞翔着梵高的耳朵/水面还有一只小船(——吕贵品《诗人之恋》)  
        诗人的嘴里能否吐出象牙?
        我想,这是很有可能的事情。诗人与常人有着很清晰的文化差异,诗人既说人话,也 说鬼话。说人话的时候是人,说鬼话的时候是鬼。当把人话和鬼话混为一谈的时候,诗人才真正地暴露出来自己的诗人身份。亚里士多德在《形而上学》中说:“动 物也有感觉,有些动物甚至还能从感觉中获取记忆,这就使得他们比其他动物要显得更为聪明一些。”诗人身为高级动物中的高级动物,无论把话说得吞吞吐吐还是 滔滔不绝,都蕴含着他们超群的才智与才情。人们在感觉中获取记忆,继而又把记忆转化成科学和技术。诗人却把人类所积累的社会经验通过提炼,推理出来让人熟 视无睹、只能依靠想象才能感觉到的梦幻或魔幻般的诡异空间。诗歌的存在意义不是为人类制定规章制度,也不是大开方便之门让你发家致富。诗歌只是举报一些线 索,引导读者沿着那些稀奇的线索去寻觅、去体验大千世界的另一层面的奥秘。
        例如,你明明对远方的一座山已经习惯了,而且知道山上到处都是石头,再往上就是 云。听完一段广播,突然产生了想翻过那座山的念头。趁丈夫不在家果断地上路了。走了一天,却发现山上并没有路,腿上已经划破一个口子,鲜血甚至令你恐惧。 于是你就哭了,你沾着泪滴的眼睛看到一块形状古怪的石头,那树叶坠落的声音使你昏昏欲睡,似乎没有力量爬那座山了。
        患者以此为鉴/活得小心翼翼/生日那天多吃了一只鸡蛋/竟然病入膏肓
        在病中患者惋惜/平时活得太静/四十多岁的肉体从来没有接触过音乐(——吕贵品《黑壶》)
        一个已经上了岁数的身体从来没接触过音乐,恐怕恨难让人相信。那年,如果转过身来与谁的目光相碰,一棵树就会燃烧起来。
        甚至觉得牛粪也比昨天的男人可爱,因为牛粪在冬天里燃烧的时候,足够取暖。
        饿了,月亮只是一颗遥远的果子。平坦的街道上,马蹄声和车灯交叉在一起,这样的一座城市显然难以考古。
        夏季/白兰花开放的时候/姑娘摘了一朵/他接过来犹豫了一下放到一块石头上/冷冷地说:雨滴已经消失/然后默默地走掉(——吕贵品《三个人的肖像?第二个人》)
        一个不喝酒的青年,渐渐发现香水瓶不是花朵,香水里还有酒精。当冷太阳隆隆升起的时候,花朵纷纷凋谢,树上的叶子和小鸟一同飞走了。
        而另一幅男性肖像,为了得到一点东西,却杀了人。路已经没有了,前面就是大海。蓝色的海水庄严得已经使他没有任何勇气想让大海审判自己。他想起一个童话故事告诉过他,海水都是干净的海水,里面生长着美人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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