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表达

我跟他打过几次照面，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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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熟悉的是他的声音，总是在琴声的间歇，从楼上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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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在呼唤妻子，我孩子的钢琴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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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沉略带沙哑的嗓音，一字一顿带着迫切，总在吩咐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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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她温和应声，不加争辩，注意力又转回学琴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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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仿佛那个声音是从电话线的另一端传来，她总是习惯性地加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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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ove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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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一动，在这个犹太钢琴老师的家里，这话已听得稀松平常，可每次听到，心里仍不由地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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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深秋，北方的红叶让风吹尽，我知道恋爱的季节已过，却看见画中的树，玉兰叶子依然碧绿饱满，眼前不禁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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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画上的树，这是油彩的叶，和我有什么相关？或者，叶子就像衣着，不过是包裹生命的华饰，可有可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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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天，楼上的声音永久地消失了，楼下依然有铿锵的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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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一场飞来横祸---楼上人突然在车祸中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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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了，来不及道别，带走了这幢木宅里和妻女相处的全部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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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每一天妻子那句“Love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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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句话，不也常搁在我与爱人的心上，却沉重地，推至舌尖，也难于启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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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场雪提早来了，轻柔的雪片覆盖了大地上每一片枯叶。树将要沉睡，树叶将要在掩埋中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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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钢琴老师一个长长的拥抱。寄给她和孩子们的慰问卡上，写下这样一句关于爱的引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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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ve is an everyday express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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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