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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经历充满偶然性 ——建筑师、开发商陈立新访谈 采访者:设计的质量很不稳定。 陈立新:非常非常不稳定的。 采访者:你现在应该是处在一个多角色的状态。你觉得相对于十年前单一的设计师的角度,有什么特别大的不同或者本质上的差别? 陈立新:不同是,我更看重管理对设计质量的影响和产生的积累效应。我们公司里每一批新的管理人员,首先要学会如何培训下面的员工。如何保持你设计的质量在一个恒定的水平上面,然后把它提高。我不指望他们几个月或半年有一个很大的提高,但希望每年都会在某些方面有进步。经过几年以后,差别很明显。 采访者:东莞在1990年代中期的状态跟现在肯定也是差别非常之大。 陈立新:对,很大的。 采访者:那时候的项目是不是都局限于老城区的附近? 陈立新:也不是,现在东莞城区的范围已经比九几年的时候扩大了不止十倍。 采访者:当时是不是已经遍地开花,到处在建厂,到处在做一些小规模的房地产开发? 陈立新:当时已经很多了。 采访者:珠三角这个地方的商品经济和市场化比全国其他任何地方都早,突然一下很多资本进来,但是这种外向型的东西大家也没有什么准备,政府也完全没有准备,最后搞起来就遍地开花,缺乏规划和控制。 陈立新:对,然后在做的过程中慢慢完善它。 采访者:你觉得现在是在一个梳理的过程当中? 陈立新:应该来说是一个完善的过程。但现在好就好在有很多可参照的地方,比如说深圳。东莞的行政管理部门也很聪明,别人都已经试验过的,搬过来用不就完了嘛,很简单。然后针对这里的情况,在整体的框架上做局部修改,也就很容易有成效。 采访者:从总体上来说,你对东莞的城市建设包括它的经济发展持乐观还是悲观的态度? 陈立新:整体来说我还是比较乐观。虽然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但珠三角的发展优势还是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的。改革开放前三十年珠三角的发展还是好过其他地区,这是一个量的积累,不可能一下子就被超过。就比如说现在日本的经济差了,但人家一个地震可以马上半年内把整个城市恢复起来,中国做得到吗?现在中国说自己的发展速度有多高,但别人增长一个点,相当于你增长200%、300%,发展的基数不一样的。也许一百年之后大家会慢慢变得比较接近。 东莞和国内其他地方相比也一样,它已经走在前面,有很多经验。即使其他地方比如甘肃,意识到这些问题,能够发展到东莞这种程度,没有八年十年做不到。当做完了这个基础积累的时候,东莞又走到了另外一个层次了。所以从这个发展来看,我的评估是比较乐观的。至少在我们这一代是挺乐观的。 采访者:根据以往的经验,你觉得现在的金融危机什么时候会好转? 陈立新:如果我个人来看它根本不是危机。在去年这么差的情况下,它比东莞2002年之前的总体的市场状态还要好。只不过在突变的过程中,会有一些暂时的过量现象,等库存消化完毕以后,又会进入基本平衡的状态。这个产业到目前来说它还是最安全的,最可以控制的。 采访者:你说的是房地产这个行业? 陈立新:对。 采访者:在东莞,你的客户里面,买房的是外地人多还是本地人多? 陈立新:还是本地人,尤其是今年。 采访者:一般人的工资水平跟十年前,跟1997年金融危机之后比是怎么样的? 陈立新:1995年我们平均的工资水平大概是1500左右,现在平均应该是在3500左右。1995年的房价大概是在2500左右,现在可能是在6000到8000。现在供楼,一个月大概是两千到三千,如果是两个人一起供的话,压力并不大。但是以前1500的工资即使供一千的话,只剩五百。而且现在大学毕业生一般都能拿到3000左右的工资。我自己经营企业,在2000年以前,也买不起一百多万的房,但当时是硬着头皮去买,到银行供。 采访者:除了设计院分配的住房之外,你在市场上买的第一套房是哪一年? 陈立新:是1993年,当时花了20万。 采访者:两千多一平米? 陈立新:一千多还不到两千,110平米,然后一下就跳到买一百多万的房子。 采访者:大概是什么时候? 陈立新:大概是1998年。 采访者:你第一次买车是什么时候? 陈立新:我买车比较早,1994年就已经有车了,是一辆二手丰田3.0,18万。从那以后差不多隔两年就换一辆车。 采访者:现在你的车是什么? 陈立新:保时捷。 采访者:是辆跑车? 陈立新:是吉普。我现在不止一辆车,平时最主要的就是这辆,其他助理开的,就是奔驰。 采访者:你现在在公司里自己还画图吗?还是只对有兴趣的项目跟踪一下? 陈立新:其实我现在只上半天班,八点多准时上班,然后到大概12点。通常下午不上班,就去玩。 采访者:《大跃进》里说你喜欢赌博,是这样吗? 陈立新:那看怎么定义。 采访者:跟你接触的学生是一个美国人,可能不太理解中国的情况,比如打打麻将之类的事情。 陈立新:那时候唯一的娱乐可能就是打打麻将或者是打打牌之类,很普遍。我去澳门也只玩游戏机。我可以坐在那里看他们玩,但自己从来没有赌过超过五万块钱的。我不是赌不起,是觉得气氛不好,我不喜欢那种气氛。我个人的商业信誉很好,银行已经认定我不是属于赌博的那类人,不赌博。 采访者:东莞企业家里面赌钱的人多吗? 陈立新:一半一半。一个企业要长时间生存,需要非常谨慎地对钱进行控制。有很多暴发的现象,有些企业和个人,一两年有几个亿的赢利,但过一两年这个人就消失了,企业也不存在了。这种情况很可能就是赌博引起的。 采访者:对外人来说,很想了解这种生存状态。 陈立新:不是那个圈子里面的人,你很难理解他是怎样的状态。以前我的一个老师,是个英国人,觉得这里的富人很容易暴发,有钱了之后就做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觉得这是一种大众传媒造成的印象。确实有一些人有不良嗜好,这种传闻具有娱乐性,所以容易在社会上传播,给人形成固定的印象。实际上默默无闻的人很多,媒体对这些人不感兴趣,只会报道那些负面的新闻。在东莞我估计同行里面有些人知道陈立新这个人,但见了面可能不认识。 采访者:你不用到媒体上去亮相。 陈立新:我不喜欢,觉得没这个必要。 采访者:你现在跟同学还有联系吗? 陈立新:有。我的大学同学中大概有十几个人在我们这个联合体工作。 采访者:不都是本地人吧? 陈立新:不都是。在广州的比较多。 采访者:设计院在广州有一个分公司? 陈立新:对,有七、八十个工作人员在那里。我们在广州、重庆和广西南宁有分院。广州那边主要做省外的项目。东莞这边除了医疗建筑以外就是住宅、办公楼和厂房,这几类建筑,而且以施工图为主。 采访者:是因为有项目,然后在那设一个点? 陈立新:其实并不是这样的,那几个点都是我们大学的一些同学想做。我觉得大家可以联合起来,我把有价值的东西拿出来分享,可以让他们起步的时候,不用走我们的弯路。 采访者:相当于你把设计资质借给他们。 陈立新:我们每年都有一两次的联合董事会,把今年我们对整个市场的分析告诉他们,包括一些我们之前的通用的技术、培训的体系,还有一些行政管理的体系,都公布给他们,让他们选择。我们输出的是一个管理的理念,而他们也是从这个管理理念中得益。 采访者:你最早的设计公司只有四五十人的时候——那时候是1994、1995年吧,你是怎么管理的? 陈立新:就一个所,我自己又是老板又是设计师,自己画表现图。我们是整个东莞第一家全部实行电脑化的一个公司,甚至比广州的设计院早了半年。那个时候打印装备还没有现在这么先进,有时候自己还要去加班送纸。 采访者:这个状态一直到1997年、1998年? 陈立新:没有,到1995年就是另外一个状态。我觉得我最大的优点是会总结,把某一些经验固化下来,教会其他人去做。我最清闲的是1995、1996年。在那两年里我一天只上一个小时班,只出席公司早上的例会。连续玩了两年之后,我想找点其他事情做,就搞了景观公司、广告公司、室内设计公司,这样一共有四个公司。 采访者:实际上你1996、1997年之后就开始经营这些公司了。不过你的个人生活完全没有受到影响,这样的状态不多见。 (公司内景) 陈立新:我的理解是,我们平时真正需要有一个很高素质、很高水平的人去完成的工作,可能占整个工作量的不到20%,剩下80%的工作完全可以交给别人去做。有很多公司的负责人会重复碰到同样的问题,但在我的公司里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今天出现的问题以后不能再出现。出现问题你要学会分析,也要让其他人分析,不一定我的分析就比其他人正确,我永远是相信这一点。我并不比其他人聪明,其他人能够提出的解决方案,我觉得百分之七八十是可以直接采用的,根本不需要你去做判断,那为什么非得把这些事情留给自己去做呢? 采访者:从公司运营上来说,你这么做肯定是最有效率的。 陈立新:不这样就会失控,但是我不觉得是最有效率的。因为公司庞大了以后,就会有一些制约,所有大公司的运作都是没效率的。比如说批一笔钱,以前几个人的时候可能就是一句话两秒钟的事情,现在所有的部门都要按程序走一遍,可能就得一个星期。公司的管理人员觉得这样很烦。我说你不得不烦。首先你得分析我批一个这样的过程,一个星期跟两秒钟有什么区别呢?无非是说两秒钟你心情舒畅一点,其实一个星期照样也没什么问题。 采访者:这跟你的建筑师的训练有没有关系?假如说你不是学建筑的,会不会不一样? 陈立新:一样。是性格问题,我觉得我不做建筑师,做医生我也一定是一个很好的医生,要做律师也是一个顶级的律师。 采访者:你当时高考是东莞考得比较好的,是吗? 陈立新:算是吧。学建筑对我来说是挺偶然的。我们那届考试的时候,第一次有加试徒手画,我觉得很有趣就报名了。但当时不懂建筑学是什么。填第一志愿的时候,我估计530分吧,班主任说“这么有信心?530绝对排得上前十名。”结果公布成绩的时候我535,跟实际分数只相差5分。我第一志愿报的是华南理工的建筑学。因为受老师的引导,说不能报得太高,怕万一失手。我觉得挺有把握的。第二志愿报的是清华建筑学。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好笑,我说我要去不了华工肯定砸了,什么都考不上。 采访者:在大学学得怎么样? 陈立新:我觉得到三年级的时候还没开窍,根本不知道在学什么。到四年级的时候,最大的一个感触是:我不是跟老师学,而是跟同学学东西。在跟同学交流的过程中才有些模糊的意识,建筑设计是怎么一回事。出来工作后,还是不清楚。跟现在的很多建筑师一样,不知道建筑学的规律,不知道它的设计理念。有灵感的时候好一点,没灵感的时候一塌糊涂。工作两年后,我把以前大学的教科书重新看了一遍,那个时候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我意识到什么叫设计。现在我给员工做培训,也要求来我们公司的毕业生第一年首先把学校里面的教科书全部看一遍。 采访者:这种现象好像挺常见。 陈立新:非常常见。好几年过去,还不太明白,考试也没问题,但是从道理上不理解为什么是这样的。 采访者:在东莞设计院的时候,你要兼做一些其他专业的事吗? 陈立新:在设计院里面是不用的,结构、设备专业人员都很齐全。但是“炒更”自己什么都得做,还要亲自到工地。那时候产量特别大,做一个十几万平方米的厂房,我真的可以两个人一个月把它全部完成,从方案到施工图。 采访者:在国营设计院,那时候要有点额外收入都是要“炒更”。 陈立新:1990年我的收入包括“炒更”,已经超过三十万。从东莞设计院出来后,1994、1995那两年我倒贴了不少钱到我的设计公司。那时候我问自己为什么要出来?在东莞院1993年我一年的收益已经达到七八十万。 采访者:珠三角确实是一个发展比较早的区域。1990年代中期这里已经城市化了,建设量巨大,对设计的要求就是一个“快”字。 陈立新:我看过最简单的一个设计是一个工业厂房,全部图纸就是两张信纸,告诉别人柱网六米乘六米,主梁多大尺寸配筋多少,次梁多少配筋多少,柱子多少配筋多少,基础多大。整个工程两个月完工。 (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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