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合我的口味
施雨
6
两个色拉盘被收走了,送上小牛排和土豆泥与豌豆的拼盘。他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里,低着头,似乎在仔细观察着眼前的菜肴,但她知道,他有心事了。果然,他抬起头来了,目光变得有些烦躁,又伸手去拿酒杯。三杯酒一饮而尽,他才恍然意识到她还在,便问:刚才我说到哪里了?
你问我是不是对你有偏见?我说你只是不合我的口味而已。
你真残忍。今天我生日。一道深深的目光直射过来,她不禁瑟缩,可是,体内某个地方忽然被点燃了似地,腾起一簇灼热的火苗,以熟悉方式蔓延、燃烧。单调和寂寞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尤其是在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氛围,这样一个男人面前。
就是因为你生日,我才肯说实话。你不是一个坏医生,但你却玩世不恭,这样不合适。当然,在工作时间和同事做爱也不合适,医院里四处装着监视摄像机,真是色胆包天。最后这句话茉莉没有说出口。
你对美国的医院、医生怀有一种敬意,是吧?
他又喝了一大口酒,然后他被呛到了,用餐巾捂住嘴,尽量斯文地咳着。
我说过你对这里的人和事怀有一种敬意了吗?
她点头,是的,你刚才说过了。
其实,那是你浪漫主义者的一厢情愿罢了。
我就是认为医院是最神圣的地方。
姑娘,这年头谁还相信医生、律师?如今,坊间流行的医生和律师的笑话,早已经取代了先前的政府官吏。
但人总会生病,生病的时候就要信靠医生,出事以后没有人不仰仗律师的。
他盯着她看了许久,然后又往酒杯里倒酒。他说,你不会只看美国的小说和电影吧?从来不看新闻大揭露这类的纪实?随后他仰头一口喝干了杯中之物。尚未放稳酒杯,他就见她的目光恶狠狠地盯住他,还有些受伤的神色:你为什么要喝这么多酒?
他失笑,耸耸肩:为什么不?
我曾经疯狂地迷上一个年轻的女子,那时我多冒失啊,我以为爱她就可以幸福,很快向她求婚……我以为她也一样爱我……她很快答应了,于是我们闪电结婚。婚后不久我就发现事情原来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她早已经怀孕,怀着另一个男人的孩子,只是因为他暂时无法娶她,所以就找到我这个替死鬼。我恨得想杀人自杀……真是一个很老套的故事。我居然是主角之一。当然,最后没有人被杀,我只是和她离了婚。孤独、失意、受伤的感觉一直伴随着我,从此我不再相信女人,然后开始喝酒,越喝越多,酒才是最忠实的伴侣。此后,我与女人只有一夜情……只享乐,从不谈感情,更不想负责任。直到我遇见了你,其实,我很怕你……
怕爱上我?
其实,再来一次伤害又怎么样?我不想逃,我想我还要试一试。
她在眼泪掉下来那个瞬间把酒杯举到了自己的唇边。
真是奇怪,她想,他喝了那么多酒,可身板还那么结实,不臃肿也不松弛,胸部肌肉高高地隆起,腹部平坦,她想他一定经常上健身房,一定还是爱护、珍惜自己的,他并没有彻底放弃希望,有那么一天,他相信自己还会遇到一个真心爱他的女子,那时,他还有一个美丽健壮的身体,可以给他爱的女人。
7
依娃的母亲病得很突然,求生的欲望使老太太主动要求风险极大的心脏手术。
依娃希望亚当斯医生主刀,茉莉打麻醉。她自己则死死守在手术床边。两个相依为命的女人。依娃告诉过茉莉,她母亲失婚过一次就怕了男人。
有同事取笑依娃,说:“She's still probably tied to her mother's apron。”
恐怕她不是还系在她母亲的裙带上。茉莉感觉她在灵魂里藏着对男人深深的恐惧,因而放纵自己的肉体来作为某种补偿。或许,亚当斯医生也是如此。
手术那天天气阴沉,依娃因睡眠不足而脸色惨白,恐惧使她的眼睛发出类似孔雀石般的颜色。
手术台上是一张年华老去的脸上,棱角模糊了,五官松懈了,只有双唇,还算饱满艳红,富有色泽,这种不容忽视的残余的性感,总要让人多看两眼,猜测她以往曾经有过的各种情感经历。
亚当斯医生和茉莉默默忙碌。
心内直视手术要求手术野平静、无血,所以要阻断血液循环,使心脏暂时停止跳动。
诱导麻醉之后,茉莉先让病人的体温降到30℃,这样基础代谢率便可降至正常的50%。然后,是建立体外循环。她将病人体内静脉血引流至体外人工心肺机进行氧合并排出二氧化碳,随后再重新将血液送入体内,以维持人体正常的血液引流,最后,用高浓度的用钾来令心脏暂时停止跳动,待手术完成后,再让心脏重新跳动,这是非常紧张的过程。每次做这些工作时,茉莉就觉得自己有点像古代的"女巫",有能力令人心脏停止跳动,几个小时之后再恢复。并且这些永远都是在"暗地里"很神秘地,静悄悄地进行。
当然,无法让心脏恢复跳动的情形也会发生,那叫回魂乏术。这就是生命的脆弱。
第一次,亚当斯医生要求茉莉加长麻醉时间。茉莉照办了。她把病人的体温适当再降低半度,希望病人的消耗更少一点。如果手术成功,茉莉想自己会像仙女那样可爱,反之,就成了巫婆。
这么老弱的病人,是否能承受这样的大手术?大家心里都没底。在做延长手术时间决定以前,亚当斯医生询问了在一旁的依娃,依娃说,亚当斯医生,你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
这台手术实在太累了,几乎超过以往所有手术的强度,病人是同事的母亲,更增加亚当斯医生与茉莉的心理压力。依娃的母亲年纪太大,没有多少医生看好这台手术,亚当斯医生与茉莉下手术决定时,也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
亚当斯医生手术结束,离开手术台后几乎难以迈步。茉莉还好,体力消耗不如亚当斯医生那么大,毕竟麻醉师是可以坐着工作。
8
手术成功,这不是最大的意外。意外的是茉莉到亚当斯医生家里与他一起喝酒,喝了很多,两个人都几乎醉倒。
这是茉莉第一次到亚当斯医生家里,地上铺着名贵的地毯,墙上一面镶金框的巴洛克风格的镜子,老式胡桃木的桌面上摆着一个银盘,银盘里放着几瓶白兰地和几只空酒杯。他抓过一瓶人头马,拔去塞子,朝她扬了扬,来一杯?
酒过三巡,他把她领到一个珍品酒柜前,当他打开橱柜的门时,眼里闪过一种诡异而神秘的神色。他伸手取了一个瓶子出来,这是一种暗红色威尼斯玻璃做成的酒瓶,上面有银色的浮雕,古老而珍贵,同样诡异而神秘……不知是什么年份的葡萄酒。他用微微颤抖的手除去瓶塞,然后,他把酒瓶口直接凑到茉莉的唇边,茉莉喝了一口,感觉非常Masculine,深深地、浓郁到强悍的口感,充满了男性的魅力,顷刻,胸间与脸上立刻烘热起来。随后,亚当斯医生自己也举起瓶子直着脖子灌下去……茉莉咕咕地笑看着,说不出的放肆。
茉莉感觉自己心跳加速,有一种冲动引诱着她去做出格的事。
亚当斯医生不由自主地抓住茉莉的手,把她一把拉到胸前,热气烘得她心跳得快蹦出嗓子眼儿。
他盯着她的眼睛,希望不要像平时那样,总爱用浓密得睫毛把所有的智慧和机智都暗藏起来。他第一次这么靠近她深褐色的瞳仁,里面那一汪清水,单纯得让人难以置信。可那汪清水却是如此深邃,他被震慑住了,被催眠了一般静静站在她面前一动不动。她原来是这么一个女人。她的脸上是温暖的笑意,午后阳光一般和煦。在他的注视下,那笑意竟泛起红晕。他死死盯住这张脸上的每一个部分,以及瞬间的细微变化,他强烈地感觉到原先的心意在大幅度地改变,他甚至开始迷茫,有一那么一刹那,他有流泪的冲动……他努力咽下喉部的哽咽。
茉莉紧张得几乎晕眩,但她还是竭力保持微笑,并且尽量装着很放荡,颤抖地,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要我呢。”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一个字几乎消失在她自己的口中。
他一转身,搂着她就往床上抱去。
在被按住之前,她跳起来,说要上洗手间。她在洗手间里慢慢把自己剥光,洗得干干净净,看看镜子里的女人的确鲜嫩可爱。她快乐地来到床前,他侧躺着,她以为他在等她,可走近一瞧,他居然已经酣睡。
她又回到厅里喝酒,一杯,两杯……然后仰躺在沙发上,直直竖起两条修长的腿,满意地瞧着,她感到自己从来没有过的渴望与轻佻。
那年,也是一个一触即发的夜里,那时茉莉还是个住院医生,她与一个男人相爱,她做好了所有的准备,把自己给他。可他却不敢要了。他的阳具坚强地抵住了她,她痛得直喊,他忽然问,你还是处女?她点头。嗷,Chinese Virgin!男人大惊失色,立刻疲软……
中国处女是不是总要嫁给她的第一个男人?
茉莉无语,僵在那里。
男人走的时候对她说:Baby,I'm sorry,you are not my type。
这世界真奇怪,东方男人有处女情结,而西方男人却不稀罕,甚至害怕处女,害怕对处女负责,害怕被处女缠住。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亚当斯医生在卫生间冲了澡,刮了胡子。然后发现了沙发上熟睡的茉莉。她像小猫一样安静地卷缩在毛毯下面,闭着双眼,均匀地呼吸。他失笑,撩起毛毯一角,把自己塞了进去……
她睁大眼睛直视着他,她非常喜欢他这个样子,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专注而有意志力的男人,有了他,其他的男人都不再吸引她的目光。她忍不住靠近他,挽住他的手臂。结果两个人都翻到地毯上。
就在那个瞬间,他什么都想要了,握著她的坚挺的乳房,吻著她的双唇,不停地辗转……可是今天,一开始他真的没有打算这样,虽然平时对她怀有绮想,但他一直尊重她的美丽和意愿,甚至现在,他都不明白怎么忽然发生了这种事。他已经无法使自己停下来了。
他几乎让她窒息。他急切地拉着她的衣服,然后是自己的,他和自己的裤子过不去似的使劲拉扯,双手抖得很厉害,然后把裤口一把拉开,此刻,他的情绪已经近乎疯狂,他的举动凶暴得令她害怕。她退到沙发脚边,双手护住乳房,他凑近她,急不可耐地撕扯她的内裤,内裤破了,挂在腿上,他不再去管它,一下便朝她扑过去……
“不,不要弄痛我…”她忍不住喊出来,他忽然被惊醒,瞬间恢复了理智,两手支起身体,十分陌生地盯着自己的勃起,僵在哪里,他的脸红了,眼睛也红了,不知如何是好。她忽然又改变了主意,把护着乳房的手拿去抱住他壮实的腰,张开了自己的双腿……
“来吧……”
于是他冲进了她的体内。
他从她身上下来,仰躺着,浑身是汗,吁吁地喘气。她面色潮红,额头涂着一层细密的汗珠,气还没喘匀,就对他说:“阿伦,不要爱上我……you are not my type。”
“你放心,我只想和你做爱。”说着他用胳膊肘撑起身准备下地离去。他没有回头看她一眼,他知道自己在说谎,怕她从自己的眼里看出端倪,又逃走了。他也假装没有看见,她一直难为情地用身子遮住那片处女红。他想,女人真奇怪,有的喜欢装纯情,有的又喜欢装放纵。
他是喜欢和她做爱,这样笨拙的女人,他可以从头教起……但这不是最棒的事,也不是唯一的目的。他想告诉她,你也不合我的口味,但我要娶你。
(一) (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