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鸡大学好
郭宇宽

最近关于民办高校学生骚动的消息非常多，个别学校激动的同学们甚至毁坏教室的行为，原因都是关于毕业证的问题，这些学生到了毕业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学校发的毕业证书不被“国家和社会”所承认，或者说具体一点不是教育部认可的本科文凭。仅我个人就已经收到了来自5所民办高校学生们的求助信息，诉求都是希望通过媒体的呼吁让政府能出来主持公道，说得具体些就是教育主管部门能够出面认可他们的文凭。有一些媒体也确实介入了报道，批评的矛头都是对准这些“野鸡大学”欺骗学生，这些“野鸡大学”成了千夫所指。

当前巨大的就业压力也众所周知，毕业在即，学生们焦灼失望的情绪，固然非常令人同情，但我并不认为这样的困局，靠批评“野鸡大学”就能向有利问题解决的方向发展。在我看来真正的问题并不出在这些被称作“野鸡大学”的民办高校身上，而在于目前计划经济式的高等教育管理体制，那些民办高校本身才是最大的受害者，甚至扮演了“出气筒”。

可以想象一所新办的民办高校为了招到学生，往往有一些夸张的宣传，争夺那些没有考上传统意义上“重点大学”的生源。这种夸张是否构成欺诈是个法律上的技术问题，但是需要注意的是，这种没有形成声誉的新创民办高校的就业前景不可能比上那些有多年声誉积累的大学，这是一个用脚后跟也能想清楚地问题，选择权在学生和家长。

前一段时间网上贴出一位学生的退学申请书，其退学理由如此坦荡“看不起学校”，这位猛人非常令我尊敬，甚至我期望看到有学生站出来起诉学校，以它没有提供招生宣传所承诺的教育资源为由要求他赔偿。遗憾的是，目前为止几乎没有学生为了高校没有交给自己真材实学而提出严肃抗议，那些学生老老实实的学校度过了四年，究竟学到了什么自己应该很清楚，唯有当这些学校不能发给他们教育部认可的文凭的时候，学生们的愤怒就爆发了，他们的要求并不是要求学校为他们配备更好的师资，而是学校能给他们一张教育部认可的文凭。

对此我有三大困惑，第一我不能理解为什么教育部凭什么不给这些民办高校的文凭以认可？第二我不能理解一个民办高校发出自己的文凭为什么需要教育部的认可？第三我不能理解为什么在中国几年大学教育的核心价值竟然是换一张教育部认可的文凭？当这么多风华正茂的年轻人为此消耗青春和父母的金钱，这个国家的高等教育状况既可笑又可悲。

有不少人认为教育部严把高等教育文凭关是对教育质量负责，而在我看来这恰恰是教育部为了维护自己的部门利益最不负责任的行为，是滥用行政权力，干预正当竞争的典型做法。一个高校的学历价值应该也只有由市场和社会来检验才是公正的，目前没有信息证明那些从得到了教育部认可的本科文凭授予权的大学毕业的学生就确有真材实学，比如某些“电大”“党校”的师资教育水平及在社会上的口碑还不如那些民办高校，但因为他们有教育部认可的文凭，只要关系硬就可以以此顺水推舟地安排工作，评职称，就天然比那些民办高校具有竞争优势。甚至这些被教育主管部门掌握的文凭资源成为了又一个寻租通道。

没有理由担心取消教育部对于高等教育文凭的控制会造成混乱，今天的大学教育经历并不标志一个人就具备了从事某方面工作的资格，假如鄙人办了一个“郭宇宽大学”并设立了医学院，以500元人民币一张的价格批发装裱精美的“郭宇宽大学医学博士证书”（前提是假如有人愿意买），你用不着担心会和协和医学院的博士证书搞混淆，让有些人拿着“郭宇宽大学医学博士证书”就能上手术台。据说早年台湾还有一些“三民主义博士”，不过如今谁都不会觉得拿这种文凭的人有学问。假如有人高兴在自己家墙上挂上几十家不同大学的文凭，那也是他个人的自由，就好像前几年有人兜售“月球土地证书”，只要愿打愿挨，可以劝导，但不是政府部门应该用行政手段干预的事情。

事实上在高等教育极为发达的美国，恰恰也是“野鸡大学”最多的国家。一个美国朋友曾跟我开过一个脑精急转弯式的玩笑，美国大学大多数都喜欢用笔试而不是口试来考核学生，你知道为什么？答案是，你只要愿意用笔在一张一万美元的支票上签字，你就可以获得很多大学的文凭，这就是美国式的“笔试”。这些“野鸡大学”并没有把美国教育搞乱，恰恰它们的存在使得每一个购买教育的学生和家长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每一个大学为自己的声誉负责，对象上海交大那样给后门生批条子的行为慎之又慎。这种开放的竞争环境反而能够促使高等教育的发展，今天的“野鸡大学”未必永远是“野鸡大学”，比如如今众人仰望的哈佛大学，1636年建立时用的是“剑桥学院”的名号，尽管它和英国当时已经有四百多年历史的剑桥大学毫无关系，1639年接受了约翰．哈佛捐赠的四百本书，780镑财产就改名为哈佛学院，那时称它作“野鸡大学”是毫不过分的。

我期望教育部掌握文凭颁发权的中国特色早日终结，每一个中国人可以结合自己的需要量力而行的选择自己觉得有价值的教育经历，理直气壮地拿不需要教育部认可的文凭。吴征先生在美国搞了个巴灵顿大学博士学位，回国被一些人骂得狗血淋头，在我看来吴征先生挺委屈，他至少没有撒谎；包括那些同学们目前拿着不被教育部认可的学历证书也并不丢人，虚度年华没有真才实学才丢人。至于眼下一些官员的简历清一色的自称“研究生学历”，我相信他们确有教育部认可的文凭，却说不清哪个学校，什么专业，什么毕业论文，什么样的教育经历，那是最该令人羞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