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王瑞芸
前一天,我对《今天》的网络编辑陈谦表示,想在《今天》网络上贴一点读书心得什么的。她马上回信说,“很好啊,你若觉得有足够的东西可以按时放,可以做个定期的栏目,每月更新一次。”跟着立马叫我给栏目起名。
一看,心里便一哆嗦:何苦好好的,偏去寻出个瓮来,自己叫自己一头扎进去,那可不死定了。
为什么哆嗦?这真值得琢磨,其深度可以一点不下于哈姆雷特那个著名的“TO BE OR NOT TO BE”的千古一惑。
浅层的担忧当然是:每月写一篇,绝对会成为负担。我先头敢想到去贴,是因手头正积累了三五篇读书心得, 自持有些本钱,但这点本钱何消数月,眨眼就会用完,跟着必定是讨债的月月上门,哪里吃得消。首先自己不见得每月读得到一本好书;其次,纵然每月一书,又不见得必有心得,到那时,瞧着,有得说,没得说,都得说,可不死定了!
深处的疑惑是:写作在我,为什么会形成一个“累”,这不应该吧?然细想之下,可能性大约在--写作,另一个说法是“写文章”,而文章这东西,等于是个器形,是器形就有个容量和形状,把你的东西(感受、思想)灌注进去,灌满了,拧上盖,贴上商标,就成为可以出厂的产品--一篇文章,或一个作品。这样一个容器一个容器地装过去,必定要累吧。
可不可以,“任你溺水三千,我自取一瓢饮耳”?
在川美认识一个画家,他教他的学生学习艺术有三步骤:准确、真实、自由。
准确,我基本尝过,比如在拙作小说“姑父”中。
真实,当然也尝过,我写作(除了那篇煽情小说“戈登医生”--那是诚心要虚构),向不敢穿凿附会,总是小小心心地比着实态,描着现实,不越雷池半步。
自由,却是我没有尝过的。作为一个写作者,我被“小说”,“散文”,“读书笔记”……等等器形拘着,从来是先取某器,然后灌注(小心翼翼的--不能不够,也不能溢出);而且,所灌必酿(自以为的)上等好甘露,否则,人怎要你的东西?!
这真让我大大地在意起来,我从“开辟鸿蒙”至今,怎地就没尝过“自由”?这可怎么好!究竟什么是自由?什么是写作的自由?什么是写读书心得的自由?什么是既开栏目又不被栏目所拘的自由……我统统没有尝过!
那么,我何不来亲口尝一尝“自由”的滋味。这,将成为我在这里给自己立下的“军令状”:从今开设“瑞芸书签”,决不让它成为拘束我的“瓮”,而是成为“朝向另一些东西的窗口”(法国艺术家杜尚语)
2008年6月2日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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