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流的额尔齐斯河
西北平原

北流的额尔齐斯河，在西部中国静谧的土地上，闪烁着迷人的波光。

这是八月，凉秋的风驱除了暑热，整个阿尔泰山地都换上了金色的秋装，尽情享受着充足的日照，额尔齐斯河一样地流光溢彩，从容不迫。

从容不迫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品质，就像这条北流的河。富蕴县城，则像一座被俗世遗忘的神秘村落，静静地散居在大河岸边，令远道而来的行旅者无不起长居之心。

那个秋风飒爽阳光清丽的中午，我一个人漫步来到河畔，本来想借这条我仰慕已久的大河之波，好好地涤荡一下我被都市红尘严重熏染的身心，不料却见到了3个美丽的女人。见她们不慌不忙地用铁锹一锹一锹地挖起泥沙，伸进潺潺缓流的清波中，然后轻轻地摇晃着、摇晃着，待流波荡去那厚重的泥土和沙石，只留下一层细细的黑沙，才小心翼翼地将黑沙倒进一个白瓷缸中。我感觉奇怪，就问她们这是在干什么？

“淘金呀！”那个年长点的女人声音朗朗的回答我。

“淘金？”我不大相信。“这就是淘金？”见我满脸疑惑，这位操着浓浓四川口音的女人反问我：“这不是淘金是做啥？老板，看样子你不是本地人吧？”我点头作答，说：“别叫我老板。我从乌鲁木齐来采访。”她们明白我不是记者就是作家，眼里流露出羡慕的神色。我便从沙滩上端起盛着黑沙的小瓷缸细细一瞧，里面果真有星星点点的金光。

“这就是沙金？”从小就听说过额尔齐斯河储满“沙金”，现在面对它我却不敢相信。女人点点头，那两个年轻女孩则仍在一心一意地干活儿，笑而不语，但是她们清纯美丽的令我震撼，尽管在大都市每天都像面对灾难一样地面对如云的美女。

“这样地淘金，一天才能淘多少？”

“淘多少，算多少呗！”女人说，“反正总比闲着没事干强。再说，这么多年我也淘出了经验，哪样沙里有金，哪样沙里没金，我都知道。”她边说边给身边的两个女孩指点着。

她告诉我说，这两个非常漂亮的女孩都是她的女儿，一个十六岁，另一个刚满十八，由于早早死了父亲，都没好好上学，又因为来自遥远的四川，是外乡人，找不上合适的工作，就只好来淘金。闲聊了一阵儿，聊熟悉了，待确信我真的来自的千里之外的乌鲁木齐时，她们母女三人才彻底放松最初的警惕和矜持，争先恐后地向我讲述着有关额尔齐斯河的故事与传说。据他们母女讲，额尔齐斯河不但蕴藏着丰富的黄金和各种珍贵的鱼类，而且，它的水还能让不孕的男女饮用后喜生贵子。许许多多婚后不育的妇女，都不辞辛劳地来到额尔齐斯河边，偷偷祈祷饮水，渴望能怀上小宝宝。因此，当地的老百姓又称额尔齐斯河为“送子河”。

她们的聪颖和渊博令我惊讶和叹服。然而，望着这两位如花似玉的美女，此刻只能光着白里透红的细嫩脚丫，蹬一双拖鞋，跟着寡居的母亲站在冰凉的河水里，蚂蚁积食般地一星一点地淘金，淘着辛劳而清贫的人生。

唉！艰难的淘金。

据说，久泡在额尔齐斯河水中，会患上严重的关节炎和风湿症。因为这是一条发源自寒冷雪山的河流，又奔向地球上最寒冷的北冰洋，即便是在烈日炎炎的盛夏，水温也是极度的冰冷，所以很少有人跳下去游泳的。那么，这为生计所迫不得不每天都长时间浸泡在河水里的母女呢？她们呢不可能不知道额尔齐斯河的严峻和险恶。

然而，我还是像过去一样地敬仰和热爱额尔齐斯河。我们这片国土上唯一一条远征北冰洋的河流，是这样地宁静而致远，冷漠而孤傲，丰沛而高贵。她的流波中繁衍着珍贵的游鱼，她的河床上储满了诱人的黄金，她的两岸展示着神奇的风光，她的每一抷沙土都令人梦寐以求。无论是在地处边僻的富蕴，还是曾经贫困的布尔津，和远在天边的哈巴河，都因为额尔齐斯河而拥有巨大的潜在财富。当你进入广袤的阿尔泰山地，一路向北，但见额尔齐斯河像一条深绿色的玉带，蜿蜒而去，滋润得两岸绿树成荫，庄稼丰茂，水草肥美，牛羊、田园、村镇，相得益彰，织成一幅美丽的生活画卷和别处绝无仅有的西部风景。

凡是额尔齐斯河流过的地方，你都会品尝到只有在额尔齐斯河水养育的红鳟鱼，那味道是一种绝无污染的鲜美，当地人也叫它们是“冷水鱼”。每当沐浴着阳光和波光，盘坐在神奇的额尔齐斯河边，与新朋故友谈笑风生，对酒当歌，才能真切地感受到这是一种远离尘嚣的纯情聚会。夜里枕着哗哗啦啦的水声酣然入睡，所有的俗念和欲望都荡然无存！

美丽的额尔齐斯河，从阿尔泰这片广袤的大地上流过，润泽了石山、戈壁与荒丘，养育了生命、故事和传说，更令西部中国披上了神秘的色彩和面纱。这里茂密的白桦林和一望无际的田园、牧场，都无可遏止地流溢着一种原始的美，自然的美，纯洁的美，而这里的人文之美更洋溢在许许多多神情怡然的脸上。喝额尔齐斯河水长大的人，似乎很少有别处尤其是城市同类的那种急不可待、欲壑难填和牢骚满腹，他们总保持着那么一种乐天知命，与世无争的天性，也颇像孤傲独行的额尔齐斯河，潺潺湲湲，从容不迫。

从富蕴，从布尔津，从北屯，从哈巴河，我不止一次地来到额尔齐斯河畔，倾听她天籁一样优美的水声。这水声如同女声，风姿绰约，柔情万种，充满了宁静、清纯的母性般的爱意。我对她一见钟情，真想不辞长驻，永远感受她生命的真谛。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圣人的珍言仿佛自两千年前返回，激荡着我漂泊无着的灵魂，更激活了我的随岁月渐渐老去的诗情。

我对额尔齐斯河肃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