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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组诗）
郭兴军

帕斯捷尔纳克

一个在回家的途中
把自由呼唤了一生的大师
犀利的语言，像深夜的篝火
把灵魂的版图反复照亮
像他每一次背离家园的流浪
在大地上，把风雪点燃
理想没有机会，理想
只是在夺目的修辞间
断了他心间的无数根琴弦
他生命的独舞
就永远是绝版
他墓地上的天空
就永远有一朵逃亡的黑云
大师，一个终生都在回家的圣婴
于岁月的下游
撕开夜晚的幕布

但丁

在中世纪的阳光下
用大火把时间烧尽
只留下爱情，被诗歌
送往天堂
苦难只配在旧世纪的路上
回到地狱。你的意大利语
沿着午夜的灯光散步
在雨后的稿纸上发疯
谁是你的爱神
谁是你心尖上的姑娘
在亚平宁的橄榄树下
解开碎花的衣裙
春风浩荡，海水浩荡
你激情的太阳
揉碎大地的胸膛
只留下花圈，被圣洁的胎儿
献给临终的旧世纪
只留下你的诗句，被花朵
反复歌唱
你是上帝的宠儿，在路上
却被上帝遗弃
在不能返回的人间
像雷声中的洪水
漫过爱情的门槛
便岁月不老，时光重现

雨果

在寒冷的巴黎，你次第经过
贵族的四轮马车，妓女和孤儿
经过头顶的雪花，北风
和身边哭泣的贫民
你书桌上的稿纸里
就只能是一个悲惨的世界
即便巴黎圣母院，即便著名的香水
和艾非尔铁塔
也不能治愈你终生的感冒
你的良心在教堂的尖顶上
是一轮初升的太阳
你的日子却抖抖索索
没有一朵玫瑰，没有一束火焰
要把目光遥远的你
在人群中认出
维克多?雨果，棕榈树下
立地成佛的作家
在巴黎，在累累的声名里
也没逃脱命运的忧郁

凡高

那是一只孤独的鹰，踉跄在
乌云翻滚的北海岸边
也许是一条龙，在荷兰
守着灰暗得发狂的海水
那令人难以入睡的蓝
和《疯狂的向日葵》
那鲜艳而经典的红

那是一个一度被时间淹没的巨人
在穷困潦倒的风暴中
把土豆嚼得喀嚓作响
把画笔插上高高的神坛
把苦艾酒和一个男人的眼泪
浇在幻想的根部，把那只耳朵
鲜血淋漓的耳朵
交给耻辱的荷兰，交给
一个啃着黑面包的妓女
疯狂的嘲弄

幸好有拯救天才的兄弟
幸好有公正的历史举高了镜子
你成熟的寂寞，才终于被世界公认
像太阳的光斑一样独具魔力
《自画像》，《两把空了的椅子》
都是你火山的额头下
灵魂沸腾的结晶

于鸟巢之内采撷闪电，于画布的中央
铺开激情的海洋
于台风的巨眼中挥洒油彩
于我，一个叫郭兴军的中国诗人心里
你是我同病相怜的兄弟
就那么把世界看透，把人性的恶
一点一点看凉
用左轮手枪对准太阳穴
像妓女把裤裆对准了上上个世纪的欧罗巴
于是，阿尔的太阳就让辉煌的荷兰
二百年不敢正视你的双眼
我的在颜料间驰骋宇宙的兄弟
二百年后，身居中国的我
写诗，流浪，在田间劳作
而你却紫气四射，高居夜空
星辰般灿烂地把世界照耀

普希金

在俄罗斯高寒的天空，你划亮闪电
在伏尔加河的岸边
你留下宿命的狂想。普希金
一个短命的天才
在飘不完的大雪里，用鹅毛笔
你写下发光的诗句
在家乡馨香的苹果园
你了望远处的白桦林
在情感的悬崖边
你勒不住翻滚的热血
普希金，俄罗斯民族永久的英雄
在初春解冻的原野上
一个人疯狂，一个人
把灵魂的灯盏越举越高
这时候，天妒英才
这时候，当世上只剩下屈辱和阴谋
当你的鹅毛笔只剩下短秃的笔尖
普希金，自我拯救
成为你最终的选择
用决斗为生命打上最后的句点
美丽的世界，才有了永远难愈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