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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十一首
育邦

梦见怀孕

我梦见自己怀孕了
挺着大肚子，在天空中飞翔
怎么也停不下来
孩子什么时候能降生呢
这是往事随想还是对未来的惩罚

谁知道呢
我把脸颊埋在我的双手中
把双手埋在白云中
恐怕有人认出我

我在下降
直至手和脸完全没入黑暗
这样，谁都不在乎丑陋的腹部了
人们善于遗忘
特别是对人类的丑闻

当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走在明晃晃的阳光中
迎面走来两个大腹便便的孕妇
她们说笑着经过
对我，毫不在意

论离职

一个人的离职
似乎如石子投进人世的湖泊
激起小小涟漪而后什么都不见
他从遥远的办公室
撤离出来，回到自己的蚁巢
冷暖自知

一个人离职后
就像大白天的蝙蝠
精密的生活方式变得毫不管用
阳光让他很不自在
睁着大眼注视明晃晃的天空
他求助于黑夜
想像力在那里孳生
飞翔才成为一种可能

一个人离职前
总是在想：什么时候离开呢
这么多的梦都是无端的浪费
另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向我招手
他在我的前方回首张望
我才发现他跟我长得一模一样

名人传

生下来
他就带着一幅不同于他人的面孔
他出门必须戴着墨镜和口罩
他满足于他人对他的远离
他有一身非典病人的装束
他有一个麻风病患者的快感

他砸碎玻璃
好让斑马线和空气冲进来
他看到一个巨大的舞台
他还看了这场无休无止的戏

他决定撕下他的皮肤和血肉
只端着森森白骨出一趟门
复仇的欲望让他兴奋不已
他走出了家门

他不会像其他人一样生活
站在人群中说话或者争吵
他不懂得呼吸和空气的关系

他走到大街上
不是冲撞了别人就是被别人冲撞
直到他一头撞到一名警察身上
警察和蔼地说：
如果你还没有学会走路
就最好呆在家里

他在回家的路上
想到有个地方鲜花盛开
何不去看看热闹呢
那儿人山人海，他只好蹲下
一群孩子走了过来
他们鲜活锃亮、精神亢奋
上来就对他一顿拳脚相家
临走，他们丢下一句话：
这花，也是你能看的吗

他只好回到自己的房间
没有愤怒，没有羞耻
在这个美好的春天
在这个美好的夜晚
他认同生命的纹理走向
和它预示的未来
他乐于接受出发而后返回的快乐
他犹豫之余
还是把窗户关上

他从母亲的子宫里来
如今这个子宫得了癌
他却无动于衷
他只是恨这个癌为什么这么迟才来
早一点，再早一点
他就不会来到这个人世间

在另一个夜晚
他偷偷把窗帘拉开一道缝
开始眺望
他心情愉悦
看着大街和人群
和那些无聊的规则

地狱中的自画像

他坐在对面
未知的方向赋予他以面貌
他要讲述过程与事物
以及它们背后的秘密

有一朵花
从他的脸上长出来
突然对我说话

我以沉默作武器
不声不响，与它对峙

而他却已赤裸着站立
泰然自若地行走在烈火中
花朵与他的面孔
渐至消失

（一）（二）（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