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九章
胡茗茗
一
终于垂下睁了三年的眼帘
像蜉蝣于时间颗粒中存活
疲惫,胆小,略带羞惭
窗外,空无一人的深夜让人吃惊
仿佛你就站在街边,送来济世汤药
呼吸尚在耳旁,有忍冬草芳香
这让我在抱紧女儿的小身体时
总觉恍惚
二
是的,我越来越习惯寻找她
睡去的小手,贴近脸庞
需要稻草,镜子,需要力比多
正如她需要我的早餐,笑容和圣诞小树
她不知这在我已是暗暗的艰难
野猫夹着尾巴逡巡于垃圾箱
乞丐裹着报纸蜷缩墙角
我庆幸尚有滚烫的白米稀饭
感恩上苍,胸怀道德律
三
散发,弄一叶扁舟
划过唐朝的柳荫和陈词
于午时三刻,猿声啼住
我是如此小心,一字一字地取舍
在通往黎明的桥上,被迫倒下
头东脚西,面朝大海
再也听不到那边的花开和歌唱
四
天空也是用来告别的
白天是大雁,夜晚是流星
还记得"僧庐听雨,鬓已星星"吗
现在的我什么都怕
什么都不怕,包括你
像废弃的煤渣,羞于说起燃烧
只在偶尔面朝西南方向
反复想起擦拭的动作
仿佛深渊,你注视它的时候
也正被它注视
五
我看到潮水扑向海滩
那么多的爱,汹涌,隐藏
一遍又一遍
我心疼那些快乐的脚印被瞬间冲走
那些我在你后背
用手指慢慢划下的名字
我带上一个女人的全部
坐到赌桌跟前
六
孤独让人易睡,只一个小盹
旧年划到了2008
时间本不存在,是人类强加以刻度
人类也便被赋予刻度,比如年龄
比如皱纹比如一些人一些事相遇的过程
比如生死
手机不断收到新年祝福
隐约提醒我与世界的联系
恰如这些年的徘徊,在诗歌内外
用酒喂养思想,用金子哺育道德
一只蚕,将汲取外部的能量吐出来
包围自己,悄悄化蝶
七
逝水执意东来,无意西去
我端坐莲花
能放下的都放下了
放不下的交给时间
时间帮不了我交给锤子
锤子不帮就交给菩提
不觉痛不知苦不惧喜乐
布满印迹的白纸被轻轻撕去
它是否纯洁与污浊
是否存在,以审美的角度
远非我们目力所及
八
我沉迷许多物质的影子
因为折射,它夸张,膨胀
线条清晰
我相信它的真实超过物质的恒久
我测不准它的幽深它测不准我的阴柔
一把剑阳光下威风四射
剑鞘里必隐忍且暗藏杀机
九
我们彼此分娩
以缓慢的速度脱离初衷
一寸是回头,再一寸是向痛苦弯腰
在世界的两极原本不同地酷寒
那边风一吹,这边的沉砂在眼底暗痛
可我们已耗尽所有
只剩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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