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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文学杂志网络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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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人无泪
欧阳江河
越是不可测度的事物越是清晰可见
苍天在上！苍天里迅疾如闪电者
沉入大地的漆黑掩埋，眼里的弓箭
射向流星雨，从此没有光芒
能够覆盖我的内心而不覆盖我疾速
走过的原野。
五月的原野。我徒步而行的原野。
迫使一个人用十万只手臂高高举起
房子和孩子倒下,短信传开，唯物论如花吐瓣
的原野。大地的一个角落
或眼里的几滴泪水。
我从来没有祈求过象此刻这么多的泪水。
请允许我比哭泣更低地压低嗓子，
比嗓子更弯曲地弯向大地。
请允许我屈膝而歌，折腰而歌，剜目而歌。
直到死了才痛哭的人啊，
将在谁的注目礼中失声痛哭？为谁
而哭？那么尊贵地，忍不住地
不问生死地哭！请求生者小女孩回到母亲的子宫哭。
母亲用外婆、今人用古人、小人用圣人
的泪水哭。
用微笑哭。用恩情哭。用玩具熊哭。
用锦绣文章和天下盐哭。
用被骨头折断的泪水哭，用从银行取出的金钱哭。
把毕生积蓄哭成一堆废纸，把大理石
哭成灰烬。
水库不够，就用大海来哭。
但是，为什么不把大地上的泪水连根拔起呢?
如果生的力气不够，请把死的力气给我。
对于那些被大地震碎的心之瓷器
为什么不让它们碎得更彻底一些呢?
为什么不从燕子身上吸走鹰隼的血，
两眼直视太阳但茫无所视呢?一起哭！
从善如流地哭。甚至善恶不分地哭。从永恒
到现在，到悠悠过去，把时间反过来哭。天人无泪。
那小女孩的眼睛一直在替我看路吗？
我所神往和默祷的、摄我魂魄的2008，
我为之碎身为之悬胆为之跪地的2008，
是如此久远，空阔，
象心碎在玉碎的裂纹深处那么空阔，
透过另一个更为空阔更为久远的古代
的回魂，既非对存在的叩问，也非存在本身。
2008.5.28
为纹川地震,改写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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