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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九首
刘城
一首诗的开始
这是一首诗的开始
一切得益于这个漫长的雨季
我抚摸过的词语
已经不能表达这个雨季
或者 进入一首诗的开始
过去的光阴
我使用的词语 半生不熟
许多春天
被它们虚度
我以为我曾经快乐过
我抚摸过的词语
已经黯淡
不能证明
潮湿的夜色中
依稀可见
一些词语的精灵 透过枝叶的光芒
开始舞动
奔向一首诗的开始
一篇小说写着
“港湾那边
雾正升起”
这寓意了什么
这是一首诗的开始
或者结束
这没什么
06年6月8日
走私单车
有些时候
我们几个去偏远的渔村瞎逛
一些旧单车从海上运来
没有人打鱼了
这些旧单车象从日本游过来的鱼
被渔民打捞上岸
我们喜欢这些鱼
运气好的日子
我们几个就能买到几条好鱼
激动地回家
更多时候
我那辆米白色的
被我搁在屋子的一角
没什么光泽
我常常忘了
它还能骑
它过去的主人
被我想成一个叫作樱子的女人
她有娇小柔软的身体
穿着开襟毛衣和黑色的裙子
骑着它
穿过落叶与忧愁
停在我面前 说：
“我是你的女人。”
06年7月12日
崩溃
我行驶在桥上
打电话 吃面包 反复听一首歌
不喝水
堵车厉害的时候
会憋得无处解决
报纸上讲
桥底下出现2米长的裂痕
人们纷纷 绕道而行
桥上因此显得
很顺畅
有一天
一名男子站在桥的栏杆上
他哭泣着 说：
“我不想活了！”
在他结束之前 造成了
蔚为壮观的交通堵塞
引来无数目光
“他耽误了至少53分钟。”
目击者说
一名老者
勇敢地冲上去
抱他下来 结果
什么事也没发生
午夜时分
桥上静静的
我常以时速100公里穿过
我的电话如约响起
“不要超过80公里哟”
一个遥远的女人
在我不知道的地方
打来
06年7月19日
过去的一片草
随着时间的推移
重要的就变得不再重要
最后的记忆是
过去的一片草
那是在冬天
天都蓝得刺眼
每当午后 我们就泡在
温暖的阳光里 我们躺在
干枯的草上
无所事事
有人想到烧草
我们就纷纷干起来
人们分成一堆一堆
场面壮观
像是度假的沙滩
有一个家伙
始终没有加入 他只是
坐在那里
像一个沉重的人
令人无法接近
他身下的那片草 始终
没有烧掉
多年以后
他还在那里 而我
已发生变化
一个冬日 我走过去
拍他的肩膀：“对不起
你占据了我的记忆。”
他仿佛从梦中醒来
“对不起，”他起身离去
空出他身下的那片草
我点燃一支烟
深吸一口
春天 我的情人
即将来临
06年8月5日
模板
在建筑工地
你能看到模板，用来
倒水泥柱子
模板的表面
是疙疙瘩瘩的枣红色
像一张张终年哭泣的老脸
当施工结束，模板就会被运走
或者遗弃，在路边
一截模板还不如一只易拉罐
在板的世界
他是如此廉价和低级
黎明，我们的朋友
用模板设计了一间
办公室，一间酒吧
一间服装店。一些
时髦的牛仔裤被摆放
在模板制成的柜子上
在酒吧
一些人围桌而坐，谈论
观念
而我们几个
在办公室
模拟一场访谈
“请问黎先生，在你的设计中
大量使用了模板，这是为什么？
是一种解构吗？”
他凑上前，仿佛对着一只话筒，说：
“便宜啊，兄弟。”
06年8月17日
2006年9月2日
一个人醒来
“起床啦 —— ”
并没有人在他耳边轻唤
嘴里呼出喝完第一杯水后的清新
并没有闹钟、电话吵醒他
外面没有巨大的声音穿窗而过
他只是睡到九点四十分，自然醒来
像九月一日或者五月十六日
属于构成漫长岁月中
自然醒来的那部分
其中的一天
床头地板上堆放着昨夜
翻过和很久没翻过的书籍
从窗帘的一角望出去
天阴沉沉的
他起身走进浴室，看到
他的牙刷已经挤上了牙膏
放在一杯清清的水上
06年9月3日
秋风起
北方的朋友打电话来说：
“绝对秋高气爽。”
是的，电视新闻播报了
入秋的画面，在北方
平原辽阔，树叶金黄
妇女们围上了围巾
而我们这里
傍晚，华灯初上
在广州大道南
两辆车撞在一起，堵得水泄不通
无数车灯闪亮
世界霎时静止
风在道路上空狂舞
我打开车门，风
像一梭子弹打中我的胸膛
确实，秋天已到
06年9月13日
某天
某天，整整一天
你都在准备
在院子的秋风中
在向南阳台上的半个阴影里
在床上、浴室、卧室沙发上
昏暗的光线里。
整整一天
你抽烟
重理一件事的原委
内疚、自责
肯定、又否定
读《米沃什词典》、《都柏林人》
《周末画报》、几本过期杂志
午睡、剃胡子、呆坐着
给手机充电
想一个不知名的女人
整整一天
你都在准备
为一首可能形成的诗
为夜晚出门
为一场艰难而不可逃避的谈话
为即将离去的某人
为可能出现的某人
为一个电话、一则短信
为下午四点去城里喝杯咖啡
为一场闲聊
为北方可能要来的朋友
为一篇拖了很久的文案
为另一个目标
整整一天
你都在准备
一生之中
一些日子用来准备
另外一些日子，则用来
落空
06年9月16日
9月25日夜
一个人坐在昏暗的长椅上
“好吧，我挂了。”
他放下电话
悲伤已从四周包围他
悲伤的代表，骑着邮递员的单车前来
和他在长椅上进行了短暂的交谈
“那雨中撑着伞的小男孩
他唇上细小的汗珠
那女人离去，穿过马路的身影
（从车里望着）
那每一个岁末，幕垂人散后的城市
黄昏的办公室，午夜的酒吧
那凄风冷雨中的缠绵
就是这些，你心之所爱
构成你生命中周而复始的悲伤”
没什么好说的，他表示认可
此刻，悲伤分布在林子里
他们打着手电筒，一束一束
照亮他和他的夜晚
06年9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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