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晓戈诗选
骆晓戈

1、一个人的河

假如一个人拥有一条河，
可以说你什么忧伤都没有了。
没有家，森林是你的家；
没有浴室，河湾是你的浴室；
没有欢乐，野花是你的欢乐；
没有伙伴，水鸟是你的伙伴。

一条河比什么都重要，
它的四季是你最忠实的听者，
总是悄然而至，默默地听你倾诉，
然后又不辞而别了，从不抱怨呢；
它的微风（河面总是有微风）
不管从哪个方向刮的，
总是挽起你的手臂，不论你朝哪个方向
送上一程再送上一程，然后
挽个发髻，作为对你的记忆……

假如一个人拥有一条河，
可以说你很富有很富有了。
顺流而下，是你长长的画廊，
没有故事，涛声给你说呀；
没有灯盏，明月给你挂呀；
没有裙子，水草给你织呀；
没有镜子，河面给你照呀……

河流的胸膛说得上是最宽广的了，
什么不平，什么抱怨跟它说说也就平息了；
河流的爱恋说得上是最深沉的了，
什么苦痛，什么悲伤用它浇浇也就安静了。
它早就把漫漫的历程变成了花红柳绿呢；
它早就习惯了为他人忙忙碌碌呢。
所以你不用担心它朝三暮四，
它稳沉着呢，它把心事深藏在河床下
那一颗鹅卵石下面了呢。

2 女人心事

女人心事的一个一个字
是从灶台用火苗烘出来的
是从洗衣板用力气搓出来的
是和着泪水揉出来的
是量着思念裁剪出来的

是初生婴儿吮吸过的
是黄狗鸡群鸭子叫唤过的
是被青山绿水折叠装订的
是从史书的字里行间遗漏的

所以你才总会感觉
那些语言没头没脑的亲切
新鲜、古老。熟悉而又陌生

3 寄友

我们又去看楼盘了
３０层的电梯，上上下下；
俯瞰人生，车水马龙
霓虹灯下倒有一番风景
都说买楼，只有买楼房．
不怕货币贬值

刚刚送走侄女小三小四，
小辈的助学，就业
紧接着姨妈说表弟媳妇下岗疯了
舅妈一下子瘫痪了，
本想买套房抵御货币通涨

明天却得考虑先上舅妈家
还是先去看看表弟媳妇
刚刚出门又打了转身
一张存折揉了又揉

阴雨的天气曲折的江边
约好的相会恐怕也泡汤
依在堂前的女子在等谁呢？
摩天高楼下人流如蚁，如潮。

2006年4月16日星期日
改写于2006年6月11日星期日

4 开会

先是挑出门的服装和鞋子
白的，
红的，
黑的。

紧接着是找帽子和阳伞
白的，
红的，
黑的。

接下去是查车位和车牌
白的，
红的，
黑的。

然后记就餐的酒店和饮料罐
白的，
红的，
黑的。

再接下去是文件粉碎机响起
白的，
红的，
黑的。

5 蒙古人

大草原没有山，
风沙不能把踪迹刻在石头山上

于是男人都腰粗膀圆的
女人都高高挑挑的，
护着家园羊圈，挡着风沙严寒

日子一长，
阳光和风沙便将它们的踪迹
全刻在男人女人的脸上、额头上
从此你发现不能说草原没有山

6 我们每天

我们每天——
跟着鞋子去上班
脚趾归鞋子管；
跟着雨伞出了门
脑袋归雨伞管；

我们每天——
跟着筷子去吃饭
牙齿归筷子管；
跟着钥匙去开门
双手归钥匙管；

我们的生命
分为二十四个小时
一分一秒
都归时钟管

7 我想保持晚节

有些学不会的东西
本来就不会
不可能学了就会
看过了，牌洗了三遍
仍旧学不会

人家说，在一副麻将里
可以搓进整整两个冬季
在两个冬季里
可以搓进无数个冬季

我还是学不会
我只懂得冬天的积淀
冬天过后应该是一个春天

8 要想

要想一天不得安宁
你就请客吃饭

要想一周不得安宁
你就去旅游

要想一年不得安宁
你就去装修住房

要想一辈子不得安宁
你就找情人

要想知道天下多少人不得安宁
你就天天看新闻

9 现代生活之美学

现代生活的悲剧
总是从城市的大马路上产生
现代生活的韵律
总是从电脑的会计报表产生
现代生活的标点
从水泥建筑群中孤独的树木产生
现代生活的幽默
在被老板炒了鱿鱼的时刻产生
现代生活的庄严
从广告霓虹灯的闪烁产生
现代生活的梦境
从夜间隆隆的引擎产生
现代生活的情感
总是从女友的发卡上产生
现代生活的欢乐
总是由电视频道遥控器产生
现代生活的组合
总是由一个个的废弃包装产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