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外三首）
庞培

我周围有一堵无形的墙，
一幢巨大的灵魂悲痛的建筑，
空气、水、寒冷……
啁啾的鸟儿，如墙壁森严的砖块，
黑夜在那上面凿出古老的窗洞。
我的梦境积了一层厚厚的寒霜。
从我口中传出一声渐渐冷却的叫喊，
日光下映出凹陷的墙基，
我的邻居：雨水
花园中的老人，怀惴令人窒息的户籍，
在悲惨的房檐下匆匆经过，
迎面遇见佝偻着的性格古怪的外乡人──街坊，
他的眼瞳──掠过一丝儿时的惊恐，
而在晨曦的窗台上，在日落的窗畔，
大海像一架靠窗的风琴
摊放一本尘封已久的乐谱，一部《圣经》；
宛如船队在暮色苍茫中
拖起水中锈痕累累的锚链，
黄昏时驶向遥远的星际，
那无名远方的荒凉宅邸……

花叶

我抬头的间歇花园已建造完毕
树已长高到天空的眉间五月的
鲜花已经盛放
窗外的微风如一碗清水
在厨房里现代的釉彩中
房屋、假日、乐曲──碧波荡漾
像一名上学的孩子兴致勃勃的脸
我翻动一页桌上的书
在弥尔顿的诗句里，我的前生
恍若一场远古的梦
我的房间如一付卸去的铠甲
那沉船的甲板上波涛正在退去
花瓶如小小的疤痕
乌云之下阴雨的伤痛──而我的微笑
是裂开的伤口中一束芬芳鲜艳的野蔷薇，
夹杂大朵的白玫瑰，
以及我在青翠的花叶之上
静静的闭目

风景

风里有一整座建筑物，
冗长的拆卸过程中的脚手架；
工人们从黑夜深处
“吱吱嘎嘎”踩进阳光。一道强光，
酷似我脆弱的胸怀──
一滴水珠跳荡，
在室内的虚空中；
那些房子各处的旧门窗，
像被遗弃的女人，
坐在歇斯底里的椅子上，
在黑暗的过道内哭泣。
而夕阳
正从看不见的脚手架上走下来，
腾起一团红色的尘埃；
他要用那双傲慢不逊的脏皮鞋，那张
丑陋的脸，
来安慰这最初的夜。

死亡之歌

我在等待另一次死亡，
我将预先调匀好自己的呼吸，
停住心跳，听一听
身上的血──

我不再去顾其它
也不为此而慌张
死亡噩耗哽塞住我喉咙
像清晨一场灰蒙蒙的雾……

在葬仪的宾客们看来
我有多么得体的举止──
眼神明亮，
笑容在脸上褪尽……

我的脚步慢慢走出素俭的鲜花丛，
一只被来世惊扰的手紧攥住空气；
悲痛在陌生人的血管爆裂！
而生存在并拢，在人群汇聚──

看哪，我的上衣会更年青，
目光也更讨人欢喜──
这就是我的下一次死亡，
这就是我那体面的结局！